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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后来的我们(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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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岁岁。”

来人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声音低沉而温和,让人恍惚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徐知岁却在这莫名亲昵的称呼中扯了扯嘴角,站起身, 目光平稳地对上他的视线。

“好久不见, 祁燃。”徐知岁微笑如常, 一如对待一个不太熟悉的故人,“你也是来看病的?不过你得先去外面排队等待叫号, 我刚刚回来, 电脑还没打开。”

她坐了回去, 继续和那串长而复杂的密码较劲。最后一个数字是什么?她先前明明记得的……谢天谢地,终于开机了。

“不, 我不是。”祁燃在她疏离的态度中短暂失落,眸光黯了黯,“我只是想来见你。”

“见我?我是医生, 见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我这里是心身医学科,心理上有障碍的人才会想来见我。”徐知岁还是笑,语气却忍不住地刻薄起来。

祁燃沉默, 困惑地看着她。

徐知岁回避着他的目光,视线全都落在跟前的电脑屏幕上。她顺利打开了医院的系统, 一系列操作下外面广播开始叫号。她抬眼望向祁燃, “还有什么事吗?你也看见了, 我这挺忙的, 外面还有一堆患者在排队。”

她开始下逐客令。

“等等。”祁燃脸上难得出现了着急的神情, 仿佛错过这次她又会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他上前两步, 单手撑在她的办公桌面, “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聊聊。”

话音刚落,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出现在门口,看见里头站着个男人,有些迷茫地问:“医生,是到我了吧?”

“没错,你进来吧。”这是个来复诊的病人,徐知岁记得她,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病历卡,抬头对祁燃说:“不好意思,我没有时间,我要工作了。”

微胖女人也抬头看他,眼中带了些许扭捏,他一个陌生人杵在这,让那些本就的病情变得更加难以启齿。

祁燃想他大概来的不是时候,于是往后退了退,“你什么时候下班,中午应该有午休吧?”

徐知岁眼皮也不太一下抬,“不一定,忙起来的时候哪还顾得上什么午休。”

“那我就等到你有时间。晚上总要下班吧?六点还是八点?”

徐知岁不做声了,手里那张病历卡因为她无意识地紧握而变得弯曲。祁燃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退了出去,“你先忙,我就在外面大厅,多晚我都等你。”

房门被人带上,徐知岁鼻头微微发酸,一遍一遍翻看患者之前的病例,明明都是她亲手写下的记录,此刻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中年女人见她半天不说话,伸长了脖子试探地问:“徐医生,我这病例是有什么问题吗?”

徐知岁回神,摇了摇头,“没,只是在回忆你之前的情况。最近怎么样?睡眠有改善吗?”

……

一整个上午,诊室的病人不断,徐知岁尽可能地认真接待每一位,只是偶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同样一句话需要患者重复两次。

上午最后一个号叫完,徐知岁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一点了。已经过了午饭时间,离下午正式上班又还有一个小时,她没有食欲,却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正想着,诊室的门被人扣了几下,她心脏微微一颤,喉咙也一阵紧缩,“进。”

冯蜜拧开门,探了个头进来,不怀好意地问:“徐医生,都下班了,还在这干嘛?”

见着是她,徐知岁松了口气,整理着桌面回:“那你又偷偷摸摸地来干什么?”

“我哪里偷偷摸摸的了?”冯蜜钻了进来,坐到她对面,双手托腮朝她拼命眨眼,“我就是想来问问,外面那个帅哥是谁啊?长得也太没天理了吧?你是不知道,他往那里一坐,咱们整层楼的小护士都不淡定了,就五官科的那个小何,她一上午都装模作样往人家面前经过三回了。十分钟之前终于鼓足勇气上去要号码,结果被人家一句‘不好意思,我在等人’就给回绝了。徐医生,他到底是谁呀?”

徐知岁瞥了一眼她那花痴的模样,“谁说他是在等我的。”

“哎呀,你别卖关子了,我之前都看见他来找你了!”

徐知岁叹了口气,淡淡地回:“不是谁,就是个多年不见的普通朋友。”

冯蜜翻了个白眼,一副你骗鬼呢的表情,“我才不信,哪个普通朋友会这样?他三天前就往这跑了,每次来只问一句话‘徐知岁医生在不在’,我们说不在,他也不急着走,就坐在你的诊室门口发呆。我们都猜测……”

“猜测什么?”

冯蜜捂着嘴嘿嘿傻笑,想说又不敢说,“猜测他是你的前男友。”

徐知岁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无聊。”低下头继续写病历,顿了顿,又迟疑地问:“那他现在,还在外面吗?”

“在啊,一直没走,也没见他去吃饭。”

徐知岁的脸色在得到答案后变得更加难看,冯蜜打量她的表情,片刻后识趣地站了起来。

“你忙你忙,我先走了啊。下午病人不多,岑医生一个人应该忙得过来,你要是有事就不用来了,反正今天本来就没安排你值班。”

冯蜜笑嘻嘻地退了出去,诊室倏尔变的安静,时钟的滴答声回响在耳边,空得让人心悸。

徐知岁望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怔怔出神,手里的记录本被她揪破了一个角而不自知。

良久之后,她按了按眉心,终究还是选择脱下白大褂走了出去。

午休时分,科室外等候的人依旧很多,她推开门,一眼就望见了坐在大厅冰冷座椅上的祁燃。

他弯下腰,手肘撑着膝盖,时而抬手看表,时而揉捏眉心,像是疲惫急了,但在忍耐,任由周围人拥挤吵闹,他却安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他的西装外套被脱下搭在扶手上,单薄的衬衫白得晃眼,侧脸轮廓分明,喉结明显。徐知岁忽然发现自己记不清十七岁祁燃的模样了,眼前的人举止成熟,气宇非凡,完全褪去了当年身上青涩的少年气,而这改变一次次地提醒她,他们之间隔着的是整整十年跨不去的岁月。

或许是感应到有人在看自己,祁燃抬起了头,看见徐知岁停在自己几米开外,几乎立刻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她面前,略带惊喜地说:“忙完了?”

徐知岁闷闷地点头,“你吃了没?”

“没有。”

“那正好,对面有个茶餐厅,我们边吃边聊吧。”

//

祁燃被徐知岁带去了那个名叫“静觅”的茶餐厅。她和那里的老板似乎很熟,对方一进门就与她热络的打招呼,并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跟在她身后的自己。

“很少见你带异性过来。”年轻女老板毫不掩饰地打量他,却忍住没问他们的关系。

徐知岁也不作多余解释,微笑与她寒暄几句,便径直走向了靠近窗边的某个位置。

祁燃跟了过去,将手里的西装外套搁在一边。

很快有服务生上前点菜,徐知岁熟稔地点了几道自己平时常吃的,又将菜单递给祁燃。祁燃随意翻了翻,最终在服务生的推荐下点了两道这里的招牌下午茶。

服务生走后,沉默来的悄无声息。

祁燃喝了一口杯里的柠檬水,不知是糖放少了还是他的味蕾出现了错觉,柠檬涩得发苦。这不是他以往喜欢的味道,如今却成了填满他内心空洞的唯一稻草。

他看着徐知岁,尤有不真实的感觉,她坐在明与暗的交界处,阳光从她的后方投来,每一根发丝都在发光。

可她给人唯一的感觉就是淡,清淡的眉眼,淡漠的神情,明明就那么安静地坐在你眼前,却让人觉得什么也抓不住。

“什么时候回国的?”徐知岁突然开口。

祁燃说:“大学毕业就回来了,这几年忙于研发,常常国内国外两头跑。”

“哦,挺好的,这些年常在网上看到关于盛远的新闻,你的功劳很大,看来国外的大学的确是比国内好啊。”徐知岁点点头,语气不无嘲讽。

祁燃把玩着手里的杯水,低头若有所思,片刻后才说:“你呢,你过得好吗?”

徐知岁笑了,仿佛听了个冷笑话,没想到有一天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么俗套的开场白。

她耸耸肩,回得轻描淡写:“挺好的,如你所见,我现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每天忙的脚不沾地。对了,我时间不多,下午还要回去上班。”

所以你有什么话尽快说完。

祁燃听出了她的话外音,黯然垂下眼眸,一时间揣摩不清她对自己的态度,她应该知道他来找她并不是为了简单的寒暄。

“很抱歉,伯父的事……我是后来才听说的。”

徐知岁脸色微变,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都过去了,人生总会有一些不可预知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再说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没什么好抱歉的。”

“我给你打过电话,也发过邮件,但都没收到你的回复。”

“哦,是吗。”她还是淡淡的,“手机号换了,邮箱早就不用了。”

“我的号码没变,你为什么没有跟我联系过?虽然当时我在国外,但只要……”

“只要什么?”徐知岁不客气地打断他,“我想这是我的家事,就算当时的确遇到了些问题,现在也都过去了,我没有必要去和一个普通男同学诉苦吧,你说呢?”

祁燃深深注视着她,脸色更加难看,“你果然生我气了。”

徐知岁撇开脸去,几组深呼吸之后,她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找我说这些。如果你只是因为知道了我家里的变故,大发慈悲想要可怜我,那大可不必。最痛苦的那段时间也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有工作有朋友,不需要任何人安慰,你大可以收起你的怜悯之心,安安心心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反正,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不是吗?”

她强迫自己平静,可语气还是抑制不住地激动。碰巧服务生过来上菜,见状以为他们在争吵,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徐知岁闭了闭眼,开始后悔自己一气之下的尖酸刻薄,她其实没有必要这么说的,他们已经在彼此世界消失了十年,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何必说出来呢?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下去算了。

她不想再呆下去,提上包决定要走,“抱歉,我先走了,如果你还有胃口,那请慢用。”

“别走。”祁燃忽然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腕,两人错着一个身位,徐知岁听到他用近乎恳求的口吻说:“别走岁岁……至少,把这顿饭吃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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