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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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得是你娘,又不是我娘!再说了,我是开药房的,又不是开慈堂的!让你走听到没有?不然我叫捕快把你押到大牢去!”

徐掌柜已经失去了耐心,粗鲁地把竹心往店门口推。

竹心是背朝门口,在被徐掌柜赶时,没注意到高起的门槛,脚下一个不小心,整个身子往后扑出去。

在她摔倒在地面的那一刻,她侧眼瞥见一匹黑色骏马正风驰电掣地向她狂奔而来!

她惊恐的瞪大眼——

不要!娘亲还等着她回去,她怎么能就这样成为马下的冤魂?

“驭——”

一声口哨,马背上的男子潇洒地勒马扬鞭。

骏马有力的四蹄在竹心头上停滞半刻,然后仰脖咆哮一声,收回了四蹄。

侧伏在地上的竹心被之前恐怖的一幕彻底吓呆了,她愣愣地盯着马背上那高大英俊的男子,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

男子翻身下马,看到她惨白的笑脸,邪魅的嘴角浮现一缕象征歉意的笑容。

“姑娘,你有没有受伤?”

拉起惊魂未定的她,佑赫坦然地问道。

“我。。。。。。我没事。”

经佑赫一提醒,竹心才从震愕中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的小手还被他牵着,竹心赶紧抽出手,羞涩地别过眼,心中却莫名洋溢起一阵女儿的娇羞。

“没事就好,我可不想无故伤了一个小美人。”

他轻浮地勾起笑容,诡谲的眸光很快扫完了竹心的周身,这是他估算女人等级的神情。

她容貌上等,可惜年龄太小,还未熟透,称她为“小美人”再合适不过。

“谢、谢谢你。”

竹心从牙缝里迸出三个字,适才幸好他反应机敏、及时勒住缰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谢我?”佑赫挑起眉,恶质地凑近她的耳畔,男音充满蛊惑,“为何?”

“因为。。。。。。因为你救了我。”

竹心被他夺人的气势逼得大气都不敢喘,断断续续地道。

“别太紧张,我逗你的!”

佑赫突然爽朗的大笑,竹心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笑起来比他更好看的男人。

他全身散发出慑人心魂的贵气,刺得她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眸。

从他的穿着来看,他应该是京城来的名门望族,而不像是这边境小城里的人。

“哦。”

竹心傻气地应声,自卑地低下头。

佑赫半眯起眼,视线很快从她身上转移。

“刚才,你是被人推到路中央的吧?”

佑赫昂首阔步地踱进药房,竹心跟在他身后,他一语双关地问。

徐掌柜是明眼人,一看佑赫的打扮,就知他是有来头的人。

“公子说的是哪里话?小的只是无心之失,谁让这位姑娘没钱买药。小的开店也是为了养家糊口,总不能做赔本的买卖呀!”

徐掌柜自是听出了佑赫的弦外之音,赶紧点头哈腰,连连作揖。

“她差多少钱?”

佑赫觑起眼。

“五十文。”

徐掌柜摆出一个手掌的姿势,战战兢兢地说。

“五十文?”佑赫好笑地重复一遍,取出一锭银子,随意地丢到柜台上,“看看,够不够?”

徐掌柜从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主顾,盯着台面上一大锭银子,两眼发直。

“够了够了!抓一千副药都够了!”

徐掌柜谄媚地道,两只眼本来就细长,一笑起来就成了面部的两条裂缝。

“公子,您不需要这么破费,如果公子愿意相助,我只想借五十文。再多的,我也还不起。”

竹心阻止他过分的“慷慨”,一锭银子对她来讲简直是天文数字,她根本无力归还。

他笑睨了她一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反身走出药店,跨上马背。

“放心,小美人,我可没想让你还。”

“可是——”

“驾!”

竹心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挥动马鞭,扬长而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竹心在原地呆呆地伫立了很久,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一直以来,她就很反感那些油腔滑调的公子哥,但凡他们想来招惹她,她总是逃命一样,能躲多远躲多远。

可今天这个男人,也是满口的花言巧语,可却一点都不招她讨厌。

反而。。。。。。

“姑娘,您的药。”

徐掌柜满脸堆笑地把药递给竹心。

“噢,好。”

竹心接过药,回家的一路上,脑海里都是他谈笑风生的俊脸。

“娘,吃药了。”

竹心慢慢扶起孱弱的柳娘,细心地叮嘱。

柳娘吃力地坐起来,看着自己纤瘦的女儿,她的内心满是愧疚。

多年来,小竹心跟在她身边,吃尽苦头、受尽白眼。

可她却异常懂事,受了委屈也从不回来向她哭诉,总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娘,慢点喝,小心烫。”

竹心舀了一小勺,仔细地喂柳娘送服。

“咳咳咳。。。。。。”

药喝到大半的时候,柳娘又突然轻咳起来。

“娘,还是难受吗?”

竹心拍着柳娘的背,焦急地问。

柳娘轻轻摇了摇头,终于止住了咳嗽。

“没事的,竹心,娘已经感觉好多了。”

喝下药的柳娘,脸上总算有了些血气。

她拉过竹心的手,愧疚地道:

“孩子,你还未满十六岁,娘不应该让你瘦削的肩膀上压那么重的担子。”

“娘,您说什么呢?我是您的女儿,照顾您本来就是份内的事。”

竹心纯净的小脸挂着懂事的笑容。

柳娘坚定地摇头,神色是异乎寻常的凝重:

“不,竹心,娘不能再拖累你,你生来就是侯爷家的女儿,本就应该过富贵人家的生活。”

“娘?”

竹心疑惑地望住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突然讲一些教她听不懂的话。

“爹已经去世多年,我们柳家早就风光不再,娘又何必再提以前的事,为今日徒增烦恼呢?”

柳侯爷是在竹心两岁那年过世的,由于柳侯爷只有竹心一个独女,没有儿子继承世袭的爵位。而柳侯爷的二弟柳世勋也就是看她们孤儿寡母没人撑腰,于是勾结官府要员,不仅侵吞了柳侯爷留下的庞大家产,更是将竹心母女二人驱赶出府。

柳夫人只是一介女流,又拖着个孩子,只能靠替别人洗衣服挑水挣点钱糊口。

从竹心懂事起,她就知道母亲很辛苦地养活她。因此,就算日子再苦,乖巧的小竹心也从不吵闹抱怨。

等她开始有了一些力气之后,她就主动把母亲分担家务,空余时间就帮周边的街坊邻居做饭洗衣,赚点钱贴补家用。

“竹心,娘的病恐怕是好不了了,想起你的终身大事还未落定,娘就是走也走得不踏实。”

“娘!您怎么说这种丧气话,您的病一定会好的!”

“娘自己的身体,自己难道还不清楚吗?”柳娘叹了口气,轻柔地抚摸竹心秀丽的脸颊,“竹心,娘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呀!你今年才不过十五岁,如果娘一走,你一个人孤苦无依,教娘在九泉之下见到你爹,怎么同他交代?”

柳娘的这番话,把竹心惹哭了。

她埋首在柳娘怀中,眼泪像脱了线的珍珠,染湿了柳娘胸口一大片衣襟。

“竹心,本来这件事娘不想告诉你的,可现在,”柳娘抚着爱女乌黑的发丝,慈爱地说,“娘改变主意了。”

竹心抬起迷蒙的泪眼,大惑不解地看着柳娘。

“你爹在世时,曾替你订下一门娃娃亲,男方是京城江王府的少王爷江佑赫,他们家家世显赫,是朝中有名的贵族王爵。你们订婚时,你还在娘亲肚子里,那时他正好十岁。”

柳娘说出了隐藏在心中十五年的秘密,让竹心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江佑赫?”竹心隐约觉得这名字熟悉,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惊愕地问,“难道是立下很多战功的那位江王爷?”

柳娘点点头,一脸正色,不像是开玩笑。

“娘还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俊俏得不得了,现在一定早已长成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了。”

柳娘还是颇具回味地继续说,而一边的竹心则皱紧眉头。

她们是穷困潦倒的贫民,怎么会和权臣贵胄扯上关系?

她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她还有一个“未婚夫”?

“江老王爷和你父亲是世交,我怀着你的时候,就说定,若是女儿,就给他们家做媳妇。后来你爹死后,我们家的财产被你二叔强占,我们只能隐姓埋名,躲到漓城这种小地方偷生,和他们也就失去了联系。”

柳娘仿佛看出了竹心的疑惑,详细地解释道。

“您的意思是,要江家履行当初的婚约?”

“不错,娘就是想把你托付给江家。”

柳娘很肯定地回答,她知道这场贫富悬殊的婚姻很离谱,可是她也有她的私心,她想让自己的女儿过好日子,这有错吗?

“这怎么可以?!”

竹心错愕不已,脑海里瞬间闪现出适才将她从马下救起的那位男子英俊的脸孔。

“竹心?”

见平日温顺文静的女儿竟然强烈地表示反对,柳娘诧异地望着她。

“娘,对不起。。。。。。”

竹心自知适才反应有些过度,连忙舒缓了语气。

“竹心,你不愿意?”

竹心愣了好一会儿,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

她是不情愿的,可如果她拒绝,娘会难过。

“只是我们两家人已经多年未见,现在我们柳家又已落魄成这样,娘觉得,他们还会认当初这门婚事吗?”

“江老王爷向来一言九鼎,娘年轻的时候就认得他,他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

柳娘很乐观,看上去好像很信任江老王爷的为人。

“但是万一他们变卦了,或者,他们等不到我们的消息,早已让江佑赫成亲了呢?”

竹心一直泼柳娘冷水,想令她改变心意。

“假若真如你所言,你做侧室也是好过在漓城挨饿受穷。”

“娘?”

“不要怪娘心狠,连让你做小都肯。实在是娘的时日无多,无法再为你做出更好的安排。况且,江老王爷秉性耿直,他教育出来的儿子,品行必定也是好的。”

“可是。。。。。。”

他呢?就再也无缘见面了吗?

甚至,她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你不也听说过他吗?年纪轻轻就立下这么多战功,显然是人中之龙。”

柳娘苦口婆心的劝说,引来竹心的沉默。

假若不是今天见了“那个人”,她也是不愿意去高攀皇亲贵戚的。

现在的日子虽然清苦,可她们母女相互体恤,她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好。

见竹心不答话,柳娘悠悠地开口,神情落寞:

“娘老了,只冀望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成婚生子,难道你忍心,让娘的这点心愿都落空吗?”

说完,柳娘又急咳起来。

“好好好,娘您别激动,女儿同意就是了!”

竹心手忙脚乱地为柳娘止咳,情急之下,只得什么都应承下来。

可是,她此刻的心是不确定的——

假如嫁进王室,那就真是侯门深似海,走每一步都但怕行差踏错,无端招致祸端。一切浮华都是表面的假象,生活必定诸多拘束压抑。

这样的日子,是她想要的吗?

动身进京前的五六天,竹心趁每天抓药的时候,都会在药房外面多逗留一会儿。

心中有个不愿宣之于口的期待,可却每天都是以失望而告终。

从那一面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也许再也不可能相见了吧?

竹心嘲笑自己居然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就算见到了又如何?他的身份显然非富即贵,同她还不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与那个江佑赫,至少还有张婚约做维系。

而与“他”之间,甚至连张婚约都没有。

江王府的会客厅内,破天荒地来了两个粗布平民。

主人家富贵荣华,客人却破衣烂衫,双方坐在堂上,乍一看,像一场奇怪的对局。

竹心和柳娘赶了大半年的路才到京城,她们卖掉房子所得来的那点钱早在半路上就用完了。无奈之下,她们只得到一处地方就歇一下,竹心就在当地靠绣花洗衣赚些钱,等有了钱,竹心再带着柳娘继续上路。

母女俩就是这样一路颠簸,本三个月的路程足足走了大半年,千里迢迢才来到京城。

一路上尝尽人情冷暖的竹心,一下子变得成熟很多。

她已经十六岁了,不再是大半年前那个单纯的小丫头。

虽然她还是不能忘记心中的“那个他”,但既然是娘希望她能嫁给“江王爷”,那她就不应该坚持那不敢坚持的,拒绝这不该拒绝的。

“柳夫人,这么说来,当初你们是被柳侯爷的二弟逼出京城的了?”

江老王爷仔细问过了当年柳家母女突然消失的缘由,格外惊讶。

柳娘点点头,回想起当年不幸的遭遇,她依然泣不成声。

“岂有此理!这个柳世勋,平日就不干好事,本王一定要让佑赫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

江老王爷侠义心肠,在知道自己多年世交的遗孀爱女遭到如此不公平的待遇,立即按捺不住。

“啊哼!”

江老王妃向老王爷抛出了个眼色。

打从柳家这对母女进王府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浑身不舒服,特别是她那双看惯了金银玛瑙的眼睛,像她们这种穷酸的打扮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

“你哼什么哼,她是柳夫人,你们以前不是闺中密友,难不成这么几年就忘记了吗?”

老王妃气呼呼地瞪了柳家母女一眼,尖酸地道:

“王爷,您也说了,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凌芷燕,你这个女人——”

“江王爷,您别动气,为了我们母女,引的你们两夫妻吵架,我和竹心都会不安心的!”

柳娘连忙劝住正要动肝火的老王爷。

“哼!别假惺惺的了,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你还是一副虚以委蛇的模样!怎么了?你们现在落魄了,就想投奔我们来了?”

凌芷燕酸溜溜地道。

竹心看到她对娘亲不友好的态度,心里很难受。

“柳夫人,你别理她,她讲话就这副样子。”

老王爷狠狠地瞪了凌芷燕一眼,终于让她暂时闭了嘴。

“没关系,都是我们的错,也许我们不应该来的。”

柳娘说着,站起来就要走,老王爷马上拉住她。

“你怎么能走呢?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是为了我和柳世兄当年订下的儿女亲事而来的吧?”

“您。。。。。。还记得?”

柳娘感动地泛出泪花。

“当然记得!”老王爷豪爽地承认,“我一直派人到处找你们,这就是你和柳世兄的千金竹心吧?”

老王爷将视线转到竹心身上,善意地打量起她。

无缘无故地,竹心总觉得他很亲切,有种似曾相识的神韵仿佛在谁的脸上见过?

对了,就是“那个人”!

“谢谢你呀,柳夫人,为我们江家送来了这么一位美丽温婉的好媳妇。幸好你们来了,不然我还在发愁,我们小竹心会流落到何方呢?”

老王爷满意地大加赞许。

“王爷,你开什么玩笑?这种贫民窟里长大的女孩子,你儿子会看得上眼?”

凌芷燕诧异地瞪大凤眼,听老王爷的口气,他似乎还准备履行那早就“生锈”的狗屁婚约!

柳娘尴尬地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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