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⑦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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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需要……也不应该再被关在这个地方。”

“你不该被束缚在这里。”夏油杰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愤怒状态, 但是越平静越表明心中有了决定。

“想离开的话早就走了,”妹妹说,“咒术界的东西对我不管用, 协会的人很清楚, 这间封印室对我而言也形同虚设。”

“他们连锁链都没有给我上——”

“那就离开。”

“但你们就是我的锁链。”

妹妹看着他, 冷静地说:“我是可以轻松从这间房子里走出来, 但是之后呢,夜蛾老师怎么办,家入君怎么办,你又怎么办?”

悟又怎么办呢?

——她很不想在心里承认她还在乎他这点, 可是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

他默然无声。

“我已经很对不起夜蛾老师了。”她轻声说, “杰,谢谢你的好意, 但我还是不能跟你一起走的。”

夜蛾正道当初为了她能够光明正大的行走, 不知道和高层磨缠了多久,要是现在她离开,恐怕他之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协会的那些人应该也察觉到了,最坚固的锁链。

她少有地没有叫他的姓氏,而是直接称呼了名字,只是在这种时候, 实在很难让人感到开心。

“也不用太为我惋惜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我现在也一样。”明明被关在封印室里,哪里都不能去, 她反倒跟没事人一样,反过来安慰他,“反正也死不了不是吗?他们没有办法杀死我。”

[其实要是有办法更好, 毕竟自己动手的话显得好像输了一样,太消极了。]

尽管不幸地沦为了阶下囚,但这种屈辱的身份并没有折辱到她,她依旧挺拔又骄傲,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没有办法抹去那双眼中的光亮,他很容易就被其中的情绪所感染——因为那不是因为无知而生出的勇敢无畏,而是知晓一切后的决心和勇气。

令人吃惊的是,她好像已经做好了接受最糟糕结果的打算,这样的认知让他有些不安。

但细声细气的话语好像燥热时的一缕微风,抹平了他的心情。她朝他露出了一个笑,有点小雀跃。

“如果我当初那么为所欲为,杰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担心我了吧。”

他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她这时候倒是有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若无其事,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这只是一个提议,”他轻叹着,“现在已经被你拒绝了,我也不会强求你接受我的想法,但或许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人都是要后悔的,”她说,“但还是要做出选择。这世上没有几个是圣人,能做到每个决定都尽善尽美,追忆从前的时候能无怨无悔,人能把握的只有现在。——现在我很清醒,也不后悔。”

“毕竟谁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因为以后会后悔,所以现在就不做了,那现在不就后悔了吗?”

他们相对而立,对视良久后,夏油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不见刚才的复杂。

他可以强行带对方离开,但那没有意义,那不是她做的选择,所有人都知道封印室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他本以为牢笼在室内,实际在室外,只要从这里走出去,那就立刻会被整个咒术界进行通缉。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协会的人甚至恨不得她早点私自离开,好定下叛逃的罪名。

“咒术界的动态我会时刻帮你关注的,”他似乎有些厌倦疲惫,“不要放弃,不会有任何事的。”

离开之前,他还给她留了一样东西。

是充满电的手机。

反正监管也不严格,主场还是有优势的,起码大部分人都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此妹妹只想说一句——

“爱死你了!!!”

夏油杰:“……”

他被这直白赤-裸-裸的表达给惊了一下,然后她乳燕投林一般朝他扑过来,下意识的抬起了手——结果对方一把捞走了手机。

这就很尴尬了。

他默默地把手插进了口袋里。

太实用了!

什么叫坐牢啊?坐在房间里不用工作想吃就吃,想睡就睡那叫坐牢吗?那不叫,那叫享受,但光是身体享受还是很乏味的,精神上还是需要一点调剂。

虽然这个时代手机上网还不算很普及,但关键在于她存了足足两个g的资源!

万一——不幸gg了,现在也还来得及删掉里面的东西。

妹妹感到很快乐。

但其他人并没有相同的感觉,尤其是咒术协会,内心里充满着对世上仅有一只妖怪的迫切渴望——得到她,也许会获得巨大的利益,但尺度并不好掌握,他们不确定这个具体未知的利益是否能和五条悟的怒气抗衡,如果代价不足够支撑的话,这就将成为一场灾难。

因为这些考量,她得以在封印室里安安静静地关禁闭。

明明想和五条悟彻底划分开关系,结果这种时候还是不得不借用对方的名声才能获得暂时安宁。

妹妹一时有些挫败。

偶尔还是有人来拜访(探监),不是夏油杰,他也许在生气于她上一次的拒绝,所以之后并没有再来过,来的是另有其人。有的时候是夜蛾,带着一些面生的人过来。

“需要做一些检测,这是上级发布下来的要求……”中年男人似乎有些愧疚,“不会太难过的,我会在旁边看着。”

高层对于未知数向来警惕胜于一切,尤其是一个没有掌控的、充满力量的事物,一旦有脱轨的迹象,就会受到他们的高度警惕。

就算她不是人类,但他仍然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学生,他在为自己没办法动摇上级的决定而感到抱歉。

“我又不是咒灵,就算检测也检测不出什么来吧。”

妹妹嘴上说了几句,看得出来夜蛾正道内心很挣扎,精神状态都差了不少,她抿了抿唇,乖乖配合那些看上去很古怪的像咒具一样的东西在身上运作。

“妖怪存在于日本的传说之中,不属于咒灵的体系,但不代表我们完全没有手段应对意外,”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在交谈中透露出重要信息,漫不经心地和夜蛾说,“神道宫里有天照大神留下来的宝物,现在可以派上用场。”

——所谓的宝物是一面镜子。

古老又陈旧,但除此之外,和o宝上那些8块8特价做旧仿古镜好像没区别。

“不要抗拒。”对方说。

妹妹嗯嗯点头,严肃地转向镜子。

无事发生。

有点尴尬。

片刻后她在身上随手摸出了一把梳子,梳了一下刘海。

明亮的灯光将封闭的密室照的仿佛如盛夏时的正午时刻,但在镜中,仿佛沉浸在一片昏暗的黑雾里。

她忍不住探过头去吹了一下,那片黑雾似乎也真的随之散开了些,露出里面模糊的人影。

梦一样迷幻,危险如深渊。

薄雾散开后她终于和镜子里的人对上了视线。

和普通的照镜子似乎没有不同,镜外的人是她,镜子里的人也是,黑色的长发如海藻般倾泻,即便被关起来,也依旧清澈的眼神,充满着生机勃勃的,没有危险性的女孩。

直到镜子里的少女朝她眨眨眼,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般的微笑。

她手里的梳子啪嗒的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怎么了?”

所有人都很敏锐地关注着她的表现,似乎只要有一点不对,就会被立刻判处死刑。

她低头去捡梳子,慢慢抬起头,镜子里的少女把手指竖到唇边。

嘘。

如海般蔚蓝的眼睛,迅速涌上一片片浓墨般的厚雾,镜中的少女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没什么。”她说,“不小心插到打结的头发里,扯到头皮了。”

检测没有花太久的时间,最后就只剩下夜蛾正道一个人。妹妹很尊师重道地把椅子让出来,得到了他感谢而不失婉转的拒绝。

在她关进来之后,其实他很少来过,但妹妹也从夏油杰那里得知他一直在为自己奔走。

对外守一动手她一点都不后悔,发现就发现呗。但现在看见他操心成这个样子,第一次后悔自己的行为太过冲动。

事到如今,夜蛾还是一句都没有批评过她,妹妹却很希望他能骂自己几句,这样她心里还能好受一点,但对方没有,“还在怕吗?”

“不怕。”妹妹一直低着头,小声嗫嚅,“对不起……”

“但是,”她咬着唇,“我真的没有撒谎。”

就像叛逆的孩子也会有软肋,妹妹不想让夜蛾正道失望。

“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他摸了摸她的头,“会有办法解决的。”

妹妹的检测没能检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或者说是还没来得及查出来,仪器就坏掉了——那面镜子好像遭受到什么诅咒一样,镜面忽然从中间裂开。由于是离开高专之后才发生的事,于是责任就无法界定。

不过这也不是一件好事,因为镜子能照出吉凶,破碎的话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鉴于镜子最后一个照过的是她,会发生一些不好听的传闻也是料想的情况。

妹妹干脆不去听,只要听不见那就是没说。

这两天她还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对不起。”辅助监督说。

没有说具体什么事,但是懂的都懂。

他的背深深地弯了下去,好像上面有一座千钧的重石压着,以至于抬不起来,展开了一段关于家人的演说,听上去也确实情有可原,男默女泪。

“真的非常抱歉!”

总之就是非常诚挚。

妹妹感叹道:“又是鞠躬啊。”

她发散了一下思维,忍不住说:“记得以前东瀛时期道歉都得剖腹,现在时代进步了,鞠个躬就可以了啊。”

这话实在让人没法接。辅助监督尴尬地站在那里,不好退也不好进,又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暗示他得剖腹自尽。

但她没有这个打算。

“你走吧,”妹妹懒洋洋地说,“我不讨厌你,但也没打算原谅你。”

好不容易来的人就这么又走了,她稍稍有点后悔把人赶走得太快,妹妹光是地上的地砖有多少块都数了好几回了,无聊的简直要发霉。

她在这里面待的时间不算久,只是事情发生的太过密集,生活的密度增加了,就让人觉得很漫长。

妹妹偶尔打开通讯打发时间,就会看到聊天界面上嚣张墨镜头像发过来的一长串的霸屏。

日本的咒术界并不完全孤立于世界外,这当然意味着其他国家同样也有咒术界,偶尔也会和其他国家进行交流。

这种象征国家脸面的场合,即便是向来看不惯五条悟的咒术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闹事,以免影响国格,尽管咒术师都是些疯子,但同样都是争强好胜的疯子,尤其今年与之对垒的还是韩国咒术师,双层buff叠加状态拉满,不管是高层还是高专,都是私底下拉扯,默契地没有把她的事情闹到难以收场的地步。

妹妹虽然不太想理他,但更不想侧面助力明明历史才几十年却喜欢号称自己五千年历史还硬要争咒术起源地的韩国,为了确保五条悟不分心,不管他发什么都嗯嗯啊啊地敷衍。

这个岁数的少年,多少都是有点傲气在身上的,大概是发现她不走心,后来也生气的好一会儿没有回复了。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许很快他就会感到厌倦吧。

她的目光停留在已经黑掉的界面上,自嘲地笑了声。

她想起身活动一下躺太久都要僵化的肢体,但这一下没能起来,妹妹一只手撑在地面上凝立不动,另一只手死死地捂着心口,像是坠入深海溺水的人,在水中沉沉浮浮,偶尔将头探出水面,借此机会争分夺秒大口大口地吸进空气。

眼前一片模糊,只剩下大块大块的色块如同星球碰撞,炸出了绚烂的色彩。

[愤怒]

像地狱烈火一样,熊熊燃烧着的颜色席卷了她的视觉。

[鄙夷]、[憎恶]、[同情]……在那瞬间,蓬勃而浓稠的情绪吞没了她的意识,让人无法抵抗,只能被动承受。

厚重的杀意穿心而过,杀死痛感的同时自己也死掉了。

在海潮再次复涌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这种感觉并不陌生,甚至在不久前,还有一个人这样对她说过:我们是命运共同体。

妹妹哆嗦着手去摸手机,也看不清楚摁了什么,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终于从那种泥潭似的状态里把自己捞出来,但浑身上下依旧变得汗津津的。

打过去的电话无人接听,夏油杰的窗口还亮着未读消息,她迅速打开阅读完上面的字,随手将手机塞进口袋里,直接暴力破除了门口的锁链冲了出去,手机被带出的动静震动地砸落在地上。

在落地的瞬间,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显示“您收到了一条新的消息”。

墨镜猫的头像亮了起来。

[我好好反思了一下……是因为最近我一直没在身边所以生气了吗?]

[不要生气了,等我解决掉这些没用的家伙就立马回来,剧透一点:可以稍稍期待一下惊喜哦:d]

黄昏是逢魔时刻。

传说中的魔鬼一定存在,它会在你心烦意乱的时候就占据你的身体,充斥着你的思维,利用你犯下罪恶。

一定是有什么未知的魔鬼。

这个村子里一定有。

地上如同庆典的节日一样,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红色的鲜艳的花朵,形状扭曲的怪物在身边到处游走,被恐惧牢牢包裹的孩子屏住呼吸,抱紧了全身装死。

又一声惨叫,又大又响,这样的声音时不时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他听得出那是临死前的哀嚎。

也许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意识消散前,他看见了村口挂着的名字。

舊■■村。

夏油杰最后留下来的消息里说的就是这个地点,这还是个挺有名的村落——附近就是风景区,甚至不久前还在报纸上报道过当地淳朴热情的民风,推荐大家有机会一定要去玩。

突如其来的杀意,会是针对什么而生的?

淳朴的村民不会有什么武力,但那样浓厚的情绪,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他一定是遇到了极大的危险——说不定是遇上了像伏黑甚尔那种角色。

因为吃过一次瘪,妹妹后来也去了解过伏黑甚尔,外号天与暴君的咒术师杀手死去之后,无人敢承其名。

但除此以外也说不清楚他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激荡。

所谓的命运共同体,其实她一开始并不完全相信夏油杰的话,后来做了几个小实验证明他们确实能够感知彼此的情绪,妹妹才无可奈何接受现实。

但这种感知不算公平,作为供血母体和受血子体的关系,他受到的影响要更强烈一些。

如果她的感受都到了这样的程度,那他肯定会更不好过。

妹妹神色严峻,浑身上下的力量几乎要透支,终于在黄昏的时候抵达了他任务所在的村落。

吹过来的山风夹杂着一丝又一丝血腥味儿,吹拂到脸上,皮肤也跟着湿黏发潮。厚厚的铁锈味道让人作呕——流了血,一定有很多人的血,才会有这样重的气味,难道是遭遇了重大的敌袭?为什么又这么的安静呢?

越往山上走,她的心就越沉。

直到看见了路边的第一具尸体,仰面朝天,几乎要脱离出眼眶的眼珠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瞪圆了,似乎发生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连逃都没来得及逃,就被永远定格在了这里。

这并不是第一具。

男的。

女的。

老的。

她恍然掉进了什么噩梦或者无限恐怖流的世界里面,麻木地走了一会儿后忽然惊声尖叫,蹲下去拔了把草疯狂地去擦鞋子上染的血。

但帆布鞋上的血越擦越渗透。

半边天似乎也被死亡染得猩红浓艳,鲜艳的红仿佛要化成一场血雨滴落下来。

“你还是来了啊。”身后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那声音再熟悉不过,她捂着嘴干呕了几下,努力抑制住反到喉咙口的酸水,踉踉跄跄地起身回头。

来的就是她要找的人。

夏油杰。

“可惜你来得有些晚,”夏油杰平静地说,突然笑了起来,温声说,“还是说,你已经改变了主意……抱歉,我说了一句傻话。”

他慢条斯理地说:“既然你现在就在我面前,那就代表你已经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黑发男生站在她面前的不远处,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虽然没有五条悟经常用无下限隔绝尘埃的方便,他依然有很好的清洁习惯,身上总是很清爽,例如现在,他依旧纤尘不染。

他走过来绕开地上尸体的样子,就好像是无足轻重的动物死尸,还因为嫌脏而不愉地皱了皱眉。

妹妹看着他,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恐怖又不可思议的猜测。

她退后了一步。

“这些村民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恐怕敷衍很难让人满意呢,”他挑了挑眉,“但欺骗没有必要,你说是吧?”

事实摆在这里,硬要否认也没有意义,况且,他也不屑于那么做。

妹妹瞳孔放大:“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是啊,你的问题很好,”他还像过去一样和气,她的眼睛却湿润了,“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些愚蠢的猴子值得。”

妹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是不是被附身了?”

他脸上还保持着温和的笑,声音却陡然变冷:“如果是就好了。”

那就不必亲眼目睹这些诞生于愚昧中的罪恶。

“强者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像是在反问,却又自己给出了回答,“是保护弱者,为什么呢,因为这些可怜的家伙,生命脆弱的不堪一击,随随便便一个二级三级的诅咒,就可以让他们死于非命。”

“我就是为了这样一群家伙抱上了必死的觉悟,但是,他们又做了些什么呢?这些没用的,胆小又愚蠢的猴子毫无顾忌地伤害可怜的咒术师,为了自己的女儿可以不犹豫地去伤害其他无辜者——”

他的面色阴沉:“像畜生一样对待两个可怜的孩子!”

“那也不该杀掉所有人——”妹妹说,“不是所有人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死罪吧?”

“你不明白,”夏油杰的语气很宽和,像在和不懂事的孩子解释一加一,“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这样做吗,我一直想到刚才,终于想出了答案。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恐惧,他们恐惧着别人有自己却没有的未知力量,以至于在这种情绪里诞生出了咒灵,恐惧是无法消除的,只要这种想法还在,咒灵就永远没办法彻底根除。”

他苦恼地说:“我无法解决他们的恐惧,只好解决掉他们了。”

她泪流满面,语无伦次地反驳:“这是不对的,不是这样的。”

“接受现实吧,”夏油杰平淡地说,“听过红皇后假说理论吗。——‘在这个国度中,必须不停地奔跑,才能使你保持在原地’。”

他像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慢慢引导着她。

“我原来以为,咒术师应该保护非咒术师,但这种想法是多么可笑而天真,新物种的诞生往往意味着旧物种该灭绝,没有术式的人类已经不太适合继续在这个充满危机的世界上生存下去,以免受到更大的伤害,他们失去了应对危险的能力,不如早点从舞台上谢幕。”

他的神情如同双面佛像,既可怕又悲悯。

轻描淡写地下了结论:“这也是为他们好。”

分明在不久前他们还一起聊天,聊着之后的生活和打算,都没有想过,意外会降临得如此之快。

不过几尺的距离,好像隔着沧海桑田,再难以跨越。

“你说的通通都是错的,照你这种可笑的说法,难道你父母也是消失掉的猴子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叛逃成了诅咒师他们要怎么办!”妹妹本来还想继续说,结果看见他眼中忽然冒出的若有所思,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吓得立马擦掉眼泪,“但你现在脑子进水了!我不跟你多说。”

“争论这些没有意义,”夏油杰说,“而且事到如今,该做的我已经做完了,一切早就没了转圜的余地——你打算怎么做呢?”

妹妹脑袋里也一团乱,她往口袋里摸,但是摸了个空,“你不能走,至少绝对不能就这么走了。”

“你好像很自信,我会听你的话,”夏油杰淡淡地说,“不过你大概是对我有些误解,我想做什么事,就算是悟站在这里,同样也没办法阻拦我。”

妹妹执着地站在他面前没有动,“你先留下来,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现在放走了对方,那么一切就真的再也无可挽回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步入深渊。

“那么,”他收敛起了脸上虚假的微笑,无奈地宣布,手却已经毫不留情地做出了起手式,“抱歉了。”

仿佛寂静岭的死寂村落时不时爆发出巨大的轰隆声。

在他出手时的那一瞬间,妹妹就意识到,这并不是平时和他对战时的练手,夏油杰没有直接召唤出咒灵,而是选择了用近身格斗,但这并非他手下留情,裹夹着强大咒力的拳头落在坚实的土地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深坑,如果落到人的身上可以直接把头骨砸碎。她敏捷地躲过,姿势称不上好看,还有些狼狈。他的出手速度很快,山上不多久就弥漫起了一片灰尘。

她从被他击倒的树上跳下,夏油杰表情未变,宽大的衣摆无风自舞,手下源源不断地钻出了咒灵,磅礴的咒力将地上的树叶卷到空中,到处乱飞,形状狰狞丑恶的咒灵张牙舞爪地蠢蠢欲动。

妹妹放弃了躲避,直接欺身而上,用咒力把身体牢牢包裹住,迎面撞上巨大的咒灵团,半空中轰隆的一声,咒灵化作齑粉,蓬蓬落下。

装点山的绿树现在都已经七零八落的躺在地上,原来称得上自然美景的山林到处都被炸出了口子,他有意无意地将战场偏离了原本所在的地方,新的战场很快就变得四处疮痍,到处都坑坑洼洼的,清澈的河流也变得泥泞浑浊,死去的鱼翻起了白肚皮浮上来。

这场实力并不算悬殊的战斗对夏油杰来说虽然称不上游刃有余,不过也能说是在掌握之中,唯一困扰的是——她死死地咬住他不肯松口。

夏油杰敛下眸中的情绪,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和焦躁,他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他能赢她,但是想要尽快从这里脱离也绝非一件易事。可如果再在这里待下去的话,或许真的能拖到其他人赶过来那个时候。

为什么呢?

为什么她要这么执着的把他留下来?

[明明我已经糟糕透顶了。]

他自我厌弃至极,心里的阴郁更加浓厚,手中凝聚起咒力,周围原本已经衰弱下去的咒灵又重新振作起来,更胜之前,它们纷纷凝聚在一起,组合成了一个扭曲的怪物。妹妹下意识反击了回去,与此同时,怪物猛然地向她冲了下来,接下这一招并不明智,她本想躲开,却忽然听见声后微弱的呼声。

“姐姐救救我!”

瘦弱可怜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体的后方,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两人隔了一小段距离,把对方拉开已经来不及,她只能扑过去硬生生接住这一下。

为什么那个孩子会出现在这里!夏油杰脸上闪过了错愕和恐惧,小女孩害怕的眼神里极快的闪过了一丝得意,电光火石间他想通了一切,想再次出手将怪物召回,却已经错失了最佳时刻。攻击已经近至眼前,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将一路经过的花草树木摧残成灰。

刺眼的光芒忽然亮起,妹妹下意识闭上眼睛,预期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她震惊地睁开眼睛,脖子上的项链突然爆发出了强大的咒力,一束明亮的蓝色像照亮黎明的第一抹晨光,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笔直穿透了怪物的身躯。

大到可以摧毁所有的咒灵在她面前定住,迅速灰飞烟灭。光芒却并没有消失,而是沿着刚才的轨迹继续前行。

在轨道的末端,黑发男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躲开!快点躲开!”她撕心裂肺地喊,“夏油杰!”

害怕和恐惧如同一只利爪牢牢地抓住了心脏,她也顾不得刚才的爆炸余势冲击,连爬带滚地靠近,嗓音完全破掉了,“走开——”

[茈]

然而他只是笑了笑,仿佛做了一个重要的,令人愉快的决定,双脚却钉在原地,没有动。

反向力量和正向力量的结合,五条悟引以为傲的攻击,轻飘飘的,贯穿了他的胸膛。

妹妹在刹那间浑身的血液好像被冰冻住了,她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狼狈的连爬带跑地赶到他身边,他的半边身体连带一只手已经被轰掉了,身体就像破掉的血袋,鲜血大量地涌出来。她伸手好几回,却不知道该放到哪里,手足无措地握住他的手。

复活,对了,她打开复活那一栏,但上面的技能条依然是灰色的,无论点多少次都不会亮,就好像现在无论怎么挽留,祈求,他的气息还是渐渐弱了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感觉似乎被人扼住了咽喉,以至于呼吸都困难至极,只能不停的重复着同一句话,“对不起。”

“真是爱哭啊。”他身上的戾气好像已经消失掉了,“娇气的小朋友,我现在可没有手给你擦眼泪了啊。”

“我不哭……”她抹眼泪,“别动别动。”

“就当是满足一下我的临终遗愿吧,”夏油杰说,“为什么不肯放弃我呢。”

他们明明已经决定走上了不同的路。

“……因为你也很悲伤不是吗?”妹妹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握住他的手摁在心脏的位置,“这里在说‘好难过好难过,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谁来救救我呢。]

滴在脸庞上的热泪滚烫,几乎要把灵魂灼透。

黑发少年什么也没说,艰难地勾起唇笑了笑。

“是这样啊。”他说,“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也许悟说的是对的,他和他的正论才是真正不合时宜的那个。

思维渐渐变得缓慢,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绝望流泪的孩子身上。

“夏油大人!”

两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扑通一声跪下来:“大人没有错!大人不需要说对不起——那些人本来就该死!”

他叹了口气:“我刚才一直在想,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到底是谁错了。”

妹妹哽咽。

“你没有错。”他说,“这两个孩子也没有错,可是,一定有人错。”

“那么错的只能是我。”

夏油杰轻轻地说:“既然是错误,那就让这个错误早点结束吧。”

而且,他也很累了。

作为咒术师的时候,总是睡不了一个长长的好觉,也许现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可以确定的是,人死之前,确实会走马观花。

他声音很轻:“大概会有些对不住爸爸妈妈……”

有那么一刻,他已经决定把过往的所有全都埋没。

包括将他生养长大的父母——那意味着再也没有回头路。

可是如果不那么做,他们也会很可怜的吧。

“放心吧,”她声音在发抖,已经低下头去,鼻尖贴着他的脸庞,在他耳畔轻声说,“他们不会作为诅咒师的家人活下去的。”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子的?

“一切和你无关,”她冷静下来,轻声说,“是我不满咒术界的安排,想要策反你,但是你没有同意。”

他仰头,视网膜里模糊一片,已经分不清是失血带来的失明,还是天色已暗。

“……别傻。”

“被拒绝后,我一怒之下杀掉了那些村民,你想要抓住我……”

他的眼神已经渐渐涣散了,只有最后的本能。

“不要这样做……”

“咒术师夏油杰英勇牺牲,他的父母也会享受到英雄父母的待遇。”

她假装看不见他的拒绝,轻声咬耳朵:“没关系。”

再次回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为了见小白。

已经见到了,就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了。

“傻女孩。”

他无力地歪过头,唇畔轻轻擦过她的眼角。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超级努力地在写了,别说汤圆了,我现在连晚饭都没有吃!!!下一章是后日谈,后日谈就是猫猫视角了。

是这样,死掉的教主才是好教主√

感谢在2022-02-14 23:52:23~2022-02-15 23:5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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