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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000两小无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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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茫茫的雪。那不勒斯人上一次见到雪是四十年前,寒风吹彻这片近海洋陆地,雪花只是轻飘飘地落下,人们便说它压倒了整个世界。

里娅坐在布鲁诺的家门口,她躲在屋檐下,由于鼻涕糊住了鼻子,她微微张着嘴保持呼吸。

布鲁诺远远看到一个闭着眼睛缩成一团的小家伙,他摘下围巾,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的面前,仔细地为她围上。

“我一放学就跑回来了,结果你来得还是这么早,”布鲁诺牵着她的手,带她进了房,“今天下雪,你应该在家里多待一会儿再出来的。”

“我不想回家。”里娅由他牵着在桌子旁坐下,瓮声瓮气地回答,她的鼻子还堵着。

布鲁诺给房间的炉火添了点碳柴,又去烧热水、温牛奶。

“对了,”忙碌的空隙,布鲁诺从怀里又掏出折叠整齐的一张纸,“今天上课抄来的,你先看看。”

里娅把纸打开,粗糙却洁白的纸上整齐地誊抄了几行字。她伸出一只手指,按在还带着一点温度的纸上,顺着单词字母一个个挪过去。

“这光芒……”里娅吸了吸鼻涕,她才开了个头,就遇上不会的单词。

布鲁诺还在忙,没空教她,她便继续磕磕巴巴地念:“又给大地……这就是它带给我的,第一次……时光,这两道神奇的光芒……”

被冻得通红的手指,快成了一根小胡萝卜丁,不知道是冻僵了还是怎样,短短的手指绷得挺直,认真地按在蓝色的墨迹上。

水烧好了。布鲁诺将开水倒了一部分进盆里,兑了一点冷水,温度合适后,就将手帕浸进去打湿,然后绞干,用热手帕给里娅仔细地擦脸。

最后用热手帕握住她的鼻子,轻轻地揪了一下。

“出气。”

里娅憋足劲儿用鼻孔出气,鼻子立刻通了气。

布鲁诺将里娅的手抻开,握着她的手指一起浸泡热水。

灯光下,两个小孩子面对着面,两只脑袋靠得极近,他们的双手在水中的影子里交握,供彼此取暖。

布鲁诺低声背诵诗句,算是给她做示范:

“这光芒赐给严冬以冰雪的原野,

又给大地披上绿装。

这就是它带给我的

第一次心乱如麻的激动的时光。

这两道神奇的光芒,

给我复杂的感受谁能说清?

纵使倾尽人间语汇也难想象。”

等他念完,里娅抬头,对上布鲁诺的眼睛,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

“什么意思?”里娅傻傻地问。

布鲁诺用毛巾将两人的手擦干,然后将热水灌进热水袋。

他将热水袋塞进里娅的怀里,复述了老师上课说的东西:这首诗来自大诗人彼特拉克的《诗集》,这里面都是写给一个叫劳拉的女子的十四行诗,足足有三百多首,刚才的这一首是第七十二号诗的节选。两道光芒就是劳拉的双眼,在彼特拉克心中,劳拉给他一个眼神就能激荡他的心灵。

坐在椅子上的里娅抱着热水袋晃着脚,开始幻想也有一个痴情的男子为追求自己写了三百多首诗,不,一首就好:“真好,我也想当劳拉。”

恰好牛奶也热好了,布鲁诺端来煮热了的牛奶,“小心烫。”

带着里娅认了好一会儿字,学习了很久,天彻底黑了下来。

他们站在门口分别。

“里娅,”布鲁诺牵起里娅的小手,他的手也不大,但还是努力包裹住了,他朝着两人的手哈了口热气,“跟我一起去社区学校吧。”

“我不想去……”里娅踢了踢脚下被压实的雪,翻起雪下光秃秃泛黄的草地。

低着头过了很久才说,“他们说我妈妈不要脸,还说我是个小杂种。”

比美好优雅的词汇更先学会的,是那些连下水道都嫌脏的词。里娅不太懂什么是“小杂种”,但能分辨他们的笑声里饱含恶意和嘲笑,同时她不知道的是,那些“无知单纯”的孩子们其实也不太清楚这个词的含义,只是跟着大人那么学的。

“他们是谁?”布鲁诺摸了摸里娅被寒风吹皱的脸,“告诉我,我会让他们闭嘴的,没人能欺负得了你。”

“别管他们,”里娅伸出手,布鲁诺便将她抱进怀里,两个人抱作一团,“他们一点都不重要。”

回到家,妈妈叫她吃饭,里娅大声回复:“一会儿就好!”

里娅冲进她的小房间,仔细地将布鲁诺给的纸叠好,抬起枕头塞进了下面,看到枕头咧了口子正对她笑,她拿着小枕头到客厅去找妈妈:“妈妈,枕头裂开了。”

爸爸正沉默地喝着鱼汤,妈妈还围着围裙,一副恹恹的样子舀着汤没有喝,勺子叮叮咚咚撞击着碗缘。

听到里娅的话,她从餐桌边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拉出“嘎——”的刺耳的声音。

妈妈就坐在沙发上给她补起了枕头,里娅在旁边等着,手指抠着沙发上的破洞,跟妈妈分享今天从布鲁诺那儿学的新东西。

不过,他们不知道自己没去学校,所以里娅撒了谎:“今天老师教了十四行诗,是一个伟大的诗人写给他的情人劳拉的,他的名字叫——”

“彼特拉克。”妈妈接上了话,手下接着穿针引线。

“对!妈妈好聪明。”里娅兴奋地点点头,说完,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搭上妈妈的手臂。

见妈妈没有抗拒,里娅嘿嘿地笑着。

妈妈只是短暂地提起嘴角笑了一下,不说话,然后轻轻用牙齿咬断了最后的线头。

这时候,爸爸在另一边说:“这次村里的聚会,她们跟我说你没有去。”

“我以前就说过我不想去。”

“好吧。”爸爸只说了这么一句。

“都说了几遍了,我不想去!一群乡巴佬……”妈妈自顾自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她把脸埋在刚补好的枕头里,低声抱怨着,“为什么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她狠狠地吸了两声气,从枕头里抬起头时,脸上恢复了平静。

里娅接过枕头,她低头看了看,上面有两道深色的痕迹,小声说:“妈妈,枕头湿了……”

妈妈不说话,里娅回头看了看,爸爸还在喝鱼汤。

第二天,雪还在下。

咚咚咚。

里娅敲响布鲁诺家的门,她大声询问:“布加拉提,你在家吗?”

接着她背着手,耳朵凑近大门,听着里面的动静。

昨天爸爸妈妈又吵架了,早上醒来妈妈不知道去了哪里,里娅也不想回去。

等了一会儿,就当里娅以为又要在门口坐一天,屋里传来脚步声,一个男人打开门,里娅吓了一跳,是……布加拉提的爸爸,大布加拉提。

里娅后退了两步就要跑,那个男人却对她说:“进来吧,布鲁诺一会儿就回。”

他站在门口,解释道:“我让布鲁诺出门帮我采购去了。”

里娅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神色,才走回来,慢吞吞地说:“那,那我坐外面等他。”

大布加拉提没有拦着她,只是给大门开了个缝,让屋内炉火烧得正旺的暖气泄出去,给坐在门口的里娅一点热度。

布鲁诺果然很快就回来了。

看到明明家里有人,里娅又在门外等他,他赶紧催促里娅进去。

两人又对着那一张纸学了很久,准确来说,是布鲁诺教了里娅很久,除去老师上课教的那些,布鲁诺还讲述了自己的领悟,诸如挖掘诗人内心情感此类抽象概念。这半首诗从里到外、被倾囊相授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里娅迟迟不回家,她支支吾吾不肯说原因,也不说愿不愿意回去。但这样下去也不行,里娅的父母可能会担心。

她的心思在大人看来很简单易懂,大布加拉提敲定:“里娅,你今天就留在我们家里住一个晚上吧。”

布鲁诺自告奋勇:“我去通知他们一声。”

邻里之间这样的互动本是很普通的事情,然而里娅的家并不能称为普通。布鲁诺回来的时候,带来一身的风雪和沉默。

他勉强对里娅笑了笑,然后照顾她洗漱、睡觉。

里娅兴奋地在床上打滚,跟布鲁诺玩闹了一会儿便困得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下雪的缘故,夜晚格外静谧,隔绝了风声和雪落声,一呼一吸的时间也被拉得很长。

被子里挤着两个小小的身体。远离了人群,此处便是安心的乐园。

隔日,三人一起吃了早餐,布鲁诺在餐桌上对里娅进行了小测验,她九成九都答对了,发音与对应词的意思、单词的拼写、句法结构记得很清楚。

“等你回去见到妈妈,帮我给她带句话,就说为了里娅着想,不要再碰坏东西了。好吗?”

临走的时候,大布加拉提说着,摸了摸里娅的脑袋。

“坏东西是什么东西?”里娅在门口穿着外套,布鲁诺给她戴上手套、围巾、帽子。

大布加拉提没有回话,只是慈爱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等里娅离开了,他才开口:“她似乎跟你玩得最好,我从未见她和同龄人在一起过。”

布鲁诺原本踮着脚收拾桌上的餐具,听到这话,他停下手中的活儿说:“卡特里娜很可怜。”

大布加拉提抽着烟斗,心中叹着气。可怜的一家人,他闭着眼睛缓缓地说:“嗯,你平时多多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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