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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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正值休沐,谢长明虽不用上课,却不能休息,要去千徇峰的灵植园里照看果子。

今日龙郢真人不在,是一位师兄接待的谢长明。

那位师兄约莫有二十岁,站在草庐前,客气地问:“师弟是哪一位?”

谢长明便如实地说了姓名。

那位周师兄很是惊讶:“原来是你!”

谢长明在书院里一直很安静低调,没有什么是值得被别人知道的。

周师兄解释道:“真人说让你给青临峰上那位送果子,大家不知道有多羡慕!”

谢长明:“……”

他单知道书院里的真人先生中有很多想要靠小长明鸟求神问道,不知道原来学生里也是如此风气。

这样不大好。

周师兄道:“不是说有所求。长明鸟是传说中的神鸟,轻易接触不到,此时有机会,自然想要看看。”

谢长明明白过来,大约就像是麓林书院里出现了一只珍奇的灵兽,大家都想要瞧一瞧,长一番见识。但盛流玉太珍奇了,不能关在笼子里,而是供奉在青临峰顶,寻常人见不到,便更加渴求。虽然盛流玉也要上课,这相当于出门遛弯,就有见面的机会,但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做,为了看一眼新奇灵兽,耽误自己的事情不合算,所以只能听别人说一说。

于是,周师兄问:“那位盛公子究竟如何?与我们凡人有什么不同吗?”

谢长明想起盛流玉的种种,但都不能为外人道,最后只是讲:“他正修闭口禅,不讲话,看起来是个很俊秀出尘的小公子。”

周师兄有些失望:“就是如此吗?”

谢长明道:“待他日有机会,师兄遇到盛公子,自人群里第一个注意到的一定是他。他是与我们很不同的。”

周师兄听完,很是心驰神往。

聊完了一番闲话,周师兄拿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递给谢长明:“千徇峰上下种满了花草树木,除了分派过来的,还要再挑选两块地。”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那两块地里收的东西,只要交上定额,别的都可拿去藏宝阁交易。”

看来,这也是私下贴补学生的潜规则之一了。

谢长明看了片刻,画出两块地。

周师兄看了一眼,因多聊了几句,觉得与他有缘,忍不住劝道:“这两种果子,灵力不高,也不是丹药的材料,卖不出好价格。师弟不如重选两样?”

谢长明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听说这些果子好种一些。丹药的材料大多娇贵,需精心照料。”

其实原因不是这个。

他挑的两块地里种的是白廉和七竺,没有别的用处,就是味道不错。而修仙之人大多不重口腹之欲,所以这两样果子也很难卖出去。

但谢小七喜欢吃。

谢长明想过了,若是要寻机会接触天道,兴许要在麓林书院待上几年,到时候要是找到鸟,自然是要好好喂养,没有果子是不行的。

周师兄重新将他打量一番:“来灵植园的大多是散修,身后没有门派照应,都挑最值钱的照料。没料到师弟真人不露相,竟然这样富裕吗?”

谢长明是很富裕。

作为饲主,要养得起鸟,没有富裕的荷包是不行的。

敲定下来以后要照料的果子,周师兄又领着谢长明逛了一圈千徇峰,之前几天只是做些杂事,日后却要真的干活。

待到天黑,谢长明回到朗月院,点了半宿的灯。

旁人以为他是刻苦修炼,其实是在看书,但也没找到小秃毛是个什么品种的鸟。

谢长明平日里不打坐,却不是不修炼,而是时时刻刻都在修炼。普通人每日打坐四五个时辰,已是很刻苦,很够用了。谢长明不同,他是天生的五灵根,那四五个时辰的打坐如同干旱时的小雨,用处不大。只有每时每刻修行吐纳,汲取到的灵力才能满足五条灵根的需求。

这样的法子,旁人不是不知道,却做不到。一是过度压榨经脉,修行时容易出差错走火入魔;二是人非草木,总有偷懒休息的时候,这是人的本能。

谢长明不用,或许是因为跳过两次深渊,他很擅长忍耐,连本能都可以克制。

即使是入睡,谢长明也有七分清醒。

他很少做梦,几乎没有在梦里见过谢小七,却时常看到一双金色的眼睛。

想要在浩如烟海的典籍里找到小秃毛这样不起眼的鸟,着实是件难事。

谢长明将一半的希望放到了盛流玉身上。

自幻象上课被戳破后,盛流玉的确来上课了,没有用阿九逃课。

他每日里来了,依旧在旁边贴一张“闲人免坐”的纸,不与人亲近,上课装模作样,实则一个字也不听。

谢长明没能找到接触盛流玉的法子。

这小长明鸟看起来娇气,修为也不怎么高深,除了一手幻术出神入化,别的一概不会,实在没什么破绽。

谢长明上辈子当了十多年横行霸道的魔头,渐渐起了歹心。

强扭的瓜不甜,吃了也能解渴。

强抓的鸟不听话,也能以命相逼,查他族谱。可这鸟背景太深,抓来倒不是很难,就是以后恐怕要提前过上被追杀的生活。

不妥。

很不妥。

谢长明的心思又熄了。

还是要徐徐图之。

这样过了几日,一天傍晚,思戒堂的人来了朗月院,说是要搜查是否有魔族留下的东西,譬如与魔界连通的阵法,能够记录周围画面的灰丝石,学生的身份也要再确定一次。

朗月院的八个人聚在门前,黑衣人正在屋子内搜查。

阮流霞拽着冰绫,正大义凛然道:“朗月院中,我的修为最高,若是有事,自然要护大家周全。”

周小罗在一旁连连点头,很是拥护这位舍友。

陈意白不屑一顾,正准备开口,却被谢长明打断。

谢长明问:“别的院子都搜过了吗?难不成,真的有魔族的东西吗?”

陈意白忙道:“的确有的。好像是昨日,在万垂峰的练武场旁边的树梢上发现了几个灰丝石,刻录着学生练习时用的功法和招式。可能是为了以后袭击书院做准备,其心可诛!”

谢长明问:“没了吗?”

陈意白继续道:“还有些传闻,比如闭日阁附近竟然有个通往魔界的传送阵……”

谢长明问:“还有吗?”

陈意白想了片刻:“听说长水峰议事阁的香炉里埋下了一颗魔种,长时间闻这种香,会使人入魔。”

谢长明面无表情地开口:“继续。”

陈意白问:“继续什么!就听过这么多得到证实的消息,难不成让我自己编假消息不成!”

听了这么多或真或假的传闻,谢长明也没听到疏风院的消息。

是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没传出来消息吗?可长水峰的消息理应更重要些,为什么也有传闻?

有这个可能,但还有另一种。

谢长明垂着眼,看着落在地面的影子。

会不会,思戒堂压根没找到那个传送阵?

几个面色冷硬的黑衣人搜查完了屋舍,又重新审问起院子几个人的来历。

半个时辰后,思戒堂的人离开。

谢长明走入里屋,点亮蜡烛,灯火映在桌面,摇摇晃晃。

他以为麓林书院的思戒堂也是有点用处的,一个传送阵摆在那,即便感受不到魔气,但一寸一寸地搜查,不至于找不到。

照现在看来,很大可能是真的没找到。

那个通往魔界、觊觎着长明鸟的传送阵依旧摆在离盛流玉不足百步的地方。

这件事和谢长明并无关系。

谢长明前两世也没有关心过长明鸟的消息,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第一魔天的魔王是否真的抓到了盛流玉。

但自始至终,也没传来小长明鸟的死讯,可见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谢长明拨弄了一下烛芯,灯火更亮了些。

他翻开新的一页,看了不足三行字,又忍不住想:要是盛流玉真的被抓去了魔界怎么办?

毕竟,一个连元婴期修为的魔修都抓不到的思戒堂是不值得信任的。

现在盛流玉还在书院,每日一同上课,想要拿到族谱都很不容易。若是那小长明鸟真被抓到了魔界,即使被好好地带回来,恐怕也不会再待在麓林书院了。

受了惊的幼崽是要归巢的。

谢长明冷静地思忖片刻,觉得这样的后果是不可承受的。

他站起身,将灯火吹灭。

走到客厅的时候,陈意白还在桌子上练习绘制阵法。

他抬起头,问道:“这么晚了,谢兄要去何处?”

谢长明道:“有点事。”

陈意白得意道:“是要出去玩吗?我就不同,专注学业,到了年末考核,谢兄说不定还要求我补习功课。”

谢长明推开门,随口道:“不会。不可能。你不用妄想。”

陈意白:“?”

虽然谢长明平日里一贯不太客气,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他问:“你火气怎么这么大?谁招你了?”

谢长明冷淡道:“因为书院治安很差。”

治安很差吗?

也没有吧。四处都很安宁。

即使很差,又与谢长明有什么干系?

陈意白摸不着头脑,他看着谢长明离开的背影,总觉得对方是要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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