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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人免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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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流玉并不是普通的学生,麓林书院上上下下,十之八九都想着如何讨好他,是只举世无双的金贵鸟,不能强行掳走,威逼他查族谱。

关于如何顺盛流玉这只小长明鸟的毛之事急也急不得,谢长明准备从长计议。

接下来的几天,谢长明就像一个很普通的学生,上学下课,回朗月院的时候顺便借几本书,但没有遇到盛流玉。这几门都是自己选的课,不凑巧的是,一门都没选到一块。

可见他们之间是不大有缘份的。

一日傍晚,谢长明照例往藏书阁走去,因书籍杂乱,他找了许久,才从中翻到本异兽经。这是凡人写的,记载了长久以来在人世间传闻中的异兽,有灵兽,也有魔兽,三分是真,七分是猜测,最终编纂而成厚厚三册。

走出藏经阁时,天色已经黑尽了。

藏书阁在主峰旁边,主峰戒备森严,鲜有人来。藏书阁也不是仙归阁那样有山有水有花有亭子,吃酒论道的好地方,即使平常有人来翻阅资料,也不会晚归。

所以这个时候,藏书阁下山的路上,只有谢长明一个人。

那是条小路,且狭窄,旁边长满了水杉,很高,将月亮的光都遮尽了,更显得阴恻恻的。

今日又与往常不太一样,多了些窸窣声,又没有起风,只能是衣服穿过树林时发出的声音。

谢长明察觉那声音越来越近,松开手中的书,感受身后袭来的剑意,侧身避开。

那人大惊失色,一时失了分寸,也顾不上隐蔽,剑招直指谢长明的命门,劈砍而来。

谢长明抬手,食指与中指夹住那人的剑,又上前几步,反手扼住那人的脖子。

他皱了皱眉,看那人浑身魔气,满是血腥,想必才杀过人,又穿着麓林书院的衣服,猜测这人是魔界派来的奸细,骤然暴露,才到处逃窜。

而藏书阁地处册峰,路途纵横交错,不常来的人很可能迷失方向。这个倒霉魔修可能是想要随便抓一个人威胁,寻一条下山的出路。

就是运气不大好,正好撞上了谢长明。

但即使撞上了别人,可能也不是那么好想与的。毕竟这么晚才出藏书馆的人除了临时抱佛脚就是素日努力学习,一般这样的人修为都不会太差。

谢长明想着该如何处理这人。

着实是件麻烦事,他只想过平静的书院生活。

而魔修见挣脱不开,强行催发魔气。

众所周知,魔界的功法容易让人心火旺盛,怒气迸发。一旦如此,脑子就不太正常。

眼前这个魔修也是如此,已经忘了自己在逃窜途中,不该弄出什么大动静,只想和谢长明决一死战。

谢长明将他的脖子扼紧,往树林里拖。

还没走到三步,就听到“咔嚓”一声。

谢长明朝那魔修看去,那人脑袋软趴趴地垂着,想必已经颈骨断裂。

死了。

谢长明一愣,并不觉得是自己用力太大,而是魔界人才凋零,才派了这么个废物来麓林书院当奸细。

这绝不是他的错。

但人确实是死了。

谢长明看着尸体,思索片刻,拿出几块随身携带的玉石,摆出个阵法。

过了一会,谢长明从树林里出来,拾起落在地上的书,拍了拍灰尘,继续往山下走。

刚走到传送阵,就见思戒堂的两位长老领着几个黑衣人,朝藏书阁的方向赶去。

他们看到有人,严肃地问:“方才下山,可有异处?”

谢长明从容道:“没有。”

活着的时候,谢长明都不会让他开口。何况现在死都死了,尸体又不会说话,当然是无事发生,从未遇见。

一个黑脸长老仔细打量了谢长明几眼,看起来很凶神恶煞,又问了名字,在那位先生名下等详细信息才放谢长明离开。

待谢长明上了传送阵,一行人继续往山上走,其中一位长老问:“刚刚何必问那么多?”

黑脸长老道:“他头发上落了一截水杉枝。”

身旁的人疑惑不解。

黑脸长老解释:“今日又没起风。”

另一位长老道:“兴许是你想多了,他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学生。”

黑脸长老注定是想多了。因为第二日清晨,那个魔修的尸体在仙归阁旁边的冷月湖被人发现了。与藏书阁相隔七八个山峰,搭传送阵都要转好几次。

从藏书阁下山的普通学生谢长明肯定与此时毫无关系。

这件事议论纷纷,在书院里惹起一番轩然大波。

下午上课的时候,谢长明与陈意白凑巧同行,这样的大事,陈意白当然已经打听清楚,正好心地与谢长明分享八卦。

陈意白道:“那个魔修是高年级的师兄,听说为人温和,天资又高,很得师长喜欢,竟是个魔界派来的奸细!这次是偷听几位长老商量如何铲除书院里的魔修,不小心露了马脚,才落得如此下场。”

他真心问:“为何魔界总想着要来这里?我们又不想着去魔界。各不相干不好吗?”

这是很天真的想法。只有陈意白这样不知世事的少年人才能讲出来。

谢长明上辈子修魔,对魔界的事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清楚。

魔界与人间不同,一年有春夏秋冬,四季宜人,最冷的天,多穿几件棉袄也冻不死人。

魔界处于地底,与人世不通,环境恶劣,大部分地方是烈焰岩浆,很多魔族一出生,首先要吃掉晚一步出生的弟妹才能活下去。

谢长明不是天生魔族,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他是自愿堕入魔道,通过法阵,被接引到了四方城,里面一片冰天雪地,金丹期以下一出屋子,都要被冻死。

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魔界自然觊觎人世间的繁华,仙宫福地的灵气。

辽阔的魔界并不以国为界,而是分成一百一十六座城池,其中第一城九宫城上有三十三魔天,所有城池由三十三魔天里的魔头分而治之。

上辈子的谢长明不是个有志气的魔头,他打到第二魔天,仅次于第一魔天的老怪物之下,却只要了个四方城。因为四方城是接引修道人士的地方,方便他找仇人。

魔界与人间的不同,不仅在于环境。还有一点,魔界是没有天道的。

这对于许多人而言是好事。因为一旦修到金丹,在往上修元婴、修洞虚、修大乘,都要被天道叩问,若是道心不能通过,则不能提升修为。

道心却虚无缥缈,很多金丹期前的青年才俊皆折戟于此。

而魔界修炼,全凭天赋努力,与道心无关。

可想要飞升,必须要经天道叩问。

没有天道,不得成仙。

魔界是没有方圆、没有规矩、没有天道的神弃之地。

谢长明第一世只修到金丹,没到天道叩问的修为,第二世修的是魔道,天道不存,第三世倒是早就修到了金丹,却从未被天道问心。

旁人千方百计追逐的道心,谢长明不需要。

可谢长明想反问天道,也找不到机会。

陈意白未发现谢长明在走神,感叹道:“据说那个奸细的修为大约可算得上元婴圆满了,却被人扼住了脖子,没用法术,直接扭断胫骨,气尽而亡。”

谢长明一怔,回想起昨天的事。

可能,他也是有点错的。

毕竟他以为自己是筑基期的修为,但筑基期的修为很明显是不能稍微用力,就结果了一个有元婴修为的魔修的。

谢长明瞥了一眼手上的珠串。

陈意白压低声音道:“唔,还有个小道消息。思戒堂长老说那魔修上的掌印不大,看印记像是还未加冠,骨头没张开的年纪。可能就是书院的学生。”

这样的小道消息,谢长明一般是不听的,此时却没嫌陈意白聒躁,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陈意白更得意了:“听闻长老们都很想知道是谁做的,即使是名门子弟,这样的修为也可称为天纵奇才了。恰好再过段时间是比武大会,他们说要添个比试项目,看谁能掐出大小和骨相都相同的掌印。”

谢长明:“……”

陈意白叹了口气:“若那天纵奇才愿意出风头,譬如我这样的少年俊才,何必偷偷摸摸杀了人,扔了尸体。肯定是有不可说的苦衷。既有苦衷,不愿意出风头,又为什么要参加那个大会。退一步说,即使思戒堂那几个心狠手辣的长老逼迫每个人都参加,也是几个月后的事了。年轻人骨头长得快,到时候肯定大不相同。”

由此,他得出结论:“这件事肯定是不成的。”

谢长明听完陈意白的一番分析,难得附和他的话:“你说的对。”

八卦说完,恰好也走到了教室门口。

谢长明对陈意白道:“当初没有把你变得更傻,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陈意白不解,追着问谢长明是什么意思,谢长明自然不会多说。

有陈意白这样的八卦小能手,麓林书院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再传给谢长明知道。谢长明虽然有别的途径了解这些,但都没有从陈意白处听来的稳当合理。

这样一个舍友,也是有几分好处的。

今日上的是许先生主讲的地理风貌课,是个所有人都要来的课。

谢长明抬眼看过去,盛流玉已经提前来了,坐在最后一排。

他不理会陈意白的邀请,径直朝那里走过去。

教室里座位拥挤,剩余的不多,可没人坐盛流玉旁边那个。

谢长明走过去,发现另一半桌子上贴了张纸,上面写了四个大字。

“闲人免扰”

自然,没有谁承认自己是闲人,要做这张座位。

幸好,盛流玉还顾及体面,没有再添几个字,变成“谢长明与闲人免坐。”

谢长明站在盛流玉旁,思忖要不要做这个“闲人”。

他一思忖,停的时间就有些久了,可盛流玉上次还是此生此世不复相见的模样,竟也没炸毛。

谢长明觉得有些奇怪,敲了一下盛流玉的桌子。

那小长明鸟抬起头,模样与往常没什么不同,温顺而缓慢地朝谢长明眨了眨眼,睫毛轻轻地扫过烟云霞,与以往假装端庄,实则一点就炸的模样完全不同。

啧。

是个假人。

谢长明明白过来,盛流玉压根没来,捏了个幻术,来这里点个卯,骗过许先生便罢了。

盛流玉的幻术做的很好,加上素来就是一副小病秧子的模样,不与人说话,又新添了句“闲人免坐”,大家更不会去打扰他。

这样下去,兴许这个幻术能一直骗下去,而盛流玉也永远不必再来上课。

这样怎么能成?

谢长明的长远之计,也是建立在能和盛流玉接触到的基础上。

他若是一直不来上课,谢长明总不能天天去疏风院找人。那是盛流玉的地盘,想把他拒之门外肯定很容易。

于是,谢长明褪下了左手戴着的珠串,递给盛流玉,轻声道:“送给你。”

盛流玉不知道眼前这人是个讨厌鬼,按照本能接下了这份礼物。

他看起来呆呆傻傻,说什么听什么,显得谢长明的行为格外像是诱拐无知幼崽。

这珠串是由不动木制成的,不动木是一种很少见的灵木。说是灵木,也不准确,因为它本身并没有灵气,甚至会压抑携带者的灵力修为,质地又不坚硬,无法做成法器,不堪大用。

除了谢长明,世上大概很少有人需要用不动木遮掩修为。

现在谢长明将不动木递给了这个假人,即使是幻术制成的,也需要灵力支撑。

如果灵力被压抑了会如何?

于是,许先生课上到一半,就见坐在最后一排的盛流玉若隐若现。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下眼,盛流玉依旧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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