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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十八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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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长明走后,盛流玉开始留守生活。

新鲜的果子是定时供应,由书院里的师兄不辞辛劳地送来,当然,灵石也预支了很多。猫每隔一天能有一条香煎小黄鱼,减肥事业被迫中止,待遇突然丰厚,目的是鼓励它能多使点力气给主人逗趣。

谢长明临走时,窗户也糊好了,用了多年的桌案上有一块掉了漆,又重新在那描了一幅锦簇花团。

还有诸多挑剔的条件,等谢长明回来,再一一满足,很多物件都很珍贵,不能轻易买到,须得日后有空再重新装点这间屋子。

饲主不在,盛流玉反而比从前勤勉得多,大约是无事可做,除了撸猫,只能学习。

学习不能使他快乐,但能让时间变快。

其间谢长明回来过一次,情况好像有点严重,只略休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又走了。

他留给盛流玉很多纸折的灵鸟,只需用墨点上眼睛,便可飞向预定的地方谢长明的所在之处。

于是无聊的时候,盛流玉便给谢长明写信。他是只很要面子的鸟,见字如见人,即便是从前,眼睛看不到的时候,还要用特殊的笔墨练字,一手字写得很有风骨。最近又看了些闲书,在信中也写了很多。

直到小重山那边忽然来人,这次又很兴师动众,乘了仙船,很多人,排场很大。

一百多个侍卫,几十个侍女仆佣,外加几位长老。

盛流玉依旧是很沉静的样子,他在朗月院召见他们,一如往常般受了这些人的拜见,并未多问,只是一偏头,为首的长老便明白他的意思。

这位长老约莫百岁,须发皆白,很是仙风道骨,对盛流玉却很恭敬,解释道“殿下,不久后便是开坛祭天的日子。”

祭天是小重山一等一的大事,对于修仙界也很重要。长明鸟会开坛上听天意。天门大开,天神难得会赐予人间指引,降下祥瑞,告知神鸟接下来要做什么。

作为世上少有的神鸟,盛流玉年纪尚小,不能主持祭典,但至少应该回去。

盛流玉怔了怔,想了一会“祭典百年一次,按照时间来算,不是还有数十年”

长老道“本该如此的。但前些时候,祭坛处突然金光闪烁,留下几道神谕,言明如今是多事之秋,魔界纷乱,人间动荡,修仙之人道心不稳,谣言四起。所以,要提前降下神旨,以指明前路。”

周围很安静。

朗月院一切闲人免进,外面围着一圈侍卫,侍女们立在左右,训练有素,半垂着头,呼吸声轻到几不可闻,像是并不存在。

猫都不叫了。

盛流玉支着手,他看到不远处屋檐上的灰色瓦片,经历了很久的风吹雨打,上面有一道明显的裂痕。风一吹,便摇摇欲坠了。

他其实不喜欢小重山,别人的侍奉也不需要,忽然说“天神是什么”

这是一句很古怪且大逆不道的话。

长老一惊,半晌才反应过来“殿下,慎言。”

天神便是天神,谁也未曾见过天神的真面容,但神旨神谕,无一不真,这是亘古不变的,小重山的依仗。

问不出结果,他便自己去看,自己去找,自己去发现。

盛流玉不是非要追根究底,对所谓的“天神”也不是好奇,而是之前发生的事,都与此有关,他不得不在意。

这些人来之前,盛流玉刚斟了杯花茶,在石桌上铺张纸,准备给谢长明写信。

信还是要写,但内容已经完全不同了。

盛流玉饮了口冷茶,慢慢道“既然事情紧急,不用多等,今日便回。”

又瞥了他们一眼“你们先去船上。”

众人皆应,如潮水一般涌出离开,狭仄的院子忽然开阔起来。

另一张石凳上坐着的长老也告辞离开,似乎松了口气,可能之前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盛流玉有点心虚地写信,将这边的情况告知谢长明。谢长明叫自己在朗月院乖乖等他,但自己却突然有事要离开。

写着写着,又想到谢长明说的很多话,很多次离开,又有些理直气壮了。

一个时辰后,仙船的燃料重新填充完毕,已经可以离开了。

谢长明救了盛流玉的事,书院里人尽皆知,小重山不可能一点风声也没听到,盛流玉也知道,所以没掩饰自己同谢长明住在一起的事。

更进一步说,这次回去,可以顺道告知他的父亲,他心有所属,已有可相伴余生,结成道侣的人。

侍卫在一旁问“殿下,还有什么要带回去的吗”

盛流玉倒没有很留恋,回一次小重山罢了,不久后就会回来。他抱着猫,从今日送来的新鲜果子中拣了几个,又收起那些没点眼睛的纸鸟,没有别的行李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扇糊了青纺纱的窗户上,又慢慢移开,转过身,不紧不慢地离开。

仙船停在山门前的石台上,说是石台,也不算很恰当,其实是大能一剑劈砍下半座山后留下的遗迹。

前来相送的人,比小长明鸟第一次来时还要多。

盛流玉看见陈意白挤在最前面,好像在说着谢长明的名字。

“谢兄,你出门一趟,道侣跑啦。”

幸好离得远,盛流玉并未听到,否则,又要记上一笔。

盛流玉抱着猫,推开窗,离空旷的石台越来越远,师长、同学,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的面容变得模糊,最后成为一个个小小的点。

天光云影,乘月而归。

真奇怪,明明并不算很熟悉的地方,离开时也会觉得有些微的寂寥。

麓林书院离小重山算不上近,不在同一个洲,即便日行千里,也要几日工夫。

仙船一旦入云,除非抵达目的地,路上不会再停。

满船载的都是小重山的鸟,鲜果、鲜肉之类的食物,备得最多,盛流玉不喜欢那些,他吃辟谷丹。

无桨的船拨开云雾,在天际之上行驶。

盛流玉住船舷旁的房间,大多时候,他一个人修行幻术。有形之物,幻化起来很容易,难的是无形,不借助羽毛的帮助,凭空制造幻觉。他有时会打开窗,捞流动的冷云,感受无形之物对感官的欺骗。屋子里没有别的活物,他便对着猫试,猫被骗了很多次,很生气,不想理他。

黄昏时候,天光渐敛,有侍女走到外殿,例行送东西来,隔着帘子,能听到很轻的脚步声。

盛流玉闭着眼,想着怎么用光影、风声、人的痕迹,制造更真实的幻境。

猫窝在窗台上睡觉。

忽然,有一个孩童的声音说“殿下殿下”

盛流玉一怔,他竟然没留意到,房间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他转过身,睁开眼,圆桌旁的凳子上,坐了个面容可怖的娃娃。

或者说,多了个什么东西。

它一见盛流玉,立刻活泼起来,更甜蜜地叫他“殿下有您的信”

盛流玉站起身,走了过去。

它是个木头做的人偶,大约有半人高,有点类似盛流玉在人间见过的年画里送福的小孩子,但并不是憨态可掬的,而是大头,圆腹,四肢短而粗,像又不像,只觉得很古怪。

它周身并无灵力,像是纯粹的木头,内里有精巧的机关,所以能如此灵活,还能发出声音。

盛流玉没见过这种东西,只觉得很丑,看了一会,也没问,只是慢吞吞地拿出翠沉山,弓挽到一半,那木偶便哇哇大哭起来。

只是没有眼泪。

它说“小奴名叫青蚨,是主人派小奴来给您送信的。”

猫被这怪东西哭醒了,吓了一跳,可能是看它太丑,一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青蚨一边哭,一边张开嘴,本来不过普通大小的嘴瞬间错位拆开,自眉眼以下,脖颈往上,完完全全成了一个黑黢黢的洞,看不到底,里面像是一个转动的旋涡,有很轻微的灵力波动。

过了一会,从旋涡中吐出一封信来。

青蚨喜笑颜开,笑声瘆人,配上一张黑洞洞的脸,只有难以形容的恐怖“殿下,您的信”

这本来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仙船上有上百侍卫,在船中穿行的侍女,修为也绝不低,更何况还有值守的长老,盛流玉的感官更加敏锐,这么个东西,怎么进来的

他问“你是什么”

青蚨的嘴在下一瞬合上,漆黑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它浑身上下,每一个机关都很精巧,似乎它的主人不是不能把它造得尽善尽美,而是出于某种趣味,刻意将青蚨做成这个样子。

它开怀大笑起来,眼里闪着古怪的光“殿下,殿下,能为您送信,小奴真的三生有幸别的兄弟姐妹,都没有这样的美差呢”

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要回答盛流玉的问题,老老实实道“我是主人的青蚨,有人托主人将信送给您,嗯,这桩生意很重要,主人就派我来啦”

它说话颠来倒去,又拍着手,令人很难理解。

盛流玉在思考,尝试与它交涉,是不是一个错误。

青蚨叽叽喳喳“殿下,您不看信吗很重要的信,主人说,这桩交易的佣金丰厚无比,他才答应的呢。”

盛流玉这样的性格,注定是不可能碰从别的什么嘴里拿出来的东西的,手指轻轻一点,那封信就浮到半空中,但还是没拆,又问“你主人是谁”

猫似乎下定决心,不能再让主人和这个怪东西共处一室,要有灵宠的样子,奋不顾身地扑了上来,却被无形的阵法弹开。

再试,再弹。

它叫得撕心裂肺,想要提醒主人,盛流玉似乎也没有听到。

青蚨道“我的主人是锦衣阁阁主,他叫”

又很害怕似的压低了嗓音“叫照世明,不能让主人听到我叫他的名字,会挨打的”

盛流玉不知道这个人。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继续问“这封信从哪来的”

青蚨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我来之前,主人说,殿下是神鸟,与别的人不同。信的来源本来该是秘密的,做生意,本来最应该讲究信誉。但殿下要问,就该告诉殿下。”

盛流玉只是听它说,没有把它的话当真。

就像,他知道这只是个木偶,不是活着的东西,所以背后有人在操纵它。

青蚨叹了口气,很隐秘似的说“十八年前,有人交给主人一封信,定下今时今日,将那封信交给您。”

它的声音那样小,像是真的在讲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又猛然跳上桌子,三两步跑到盛流玉面前,露出一个笑来。

应该将那个表情称作“笑”,它很急切地问“主人好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殿下呢,殿下知道吗”

盛流玉没有理会它。

他本能地觉得,这封信或许与他的身世有关,十八年前,是他破壳而出的时间。

盛流玉想了一会,决定拆开这封信。犹豫的时候,也不是不想面对现实,而是觉得,随便的一个人,随便的一封信,不知道真假的消息,看了或许只会令心神迷惑。

而现在决定拆开则是因为,盛流玉不觉得自己那么容易被欺骗。

之前的十八年里,大多数时间,小长明鸟没有视觉,没有听觉,无人陪伴,所学之事,皆是摸索而成。即便身为神鸟,但与一般健康美满的人相比,日子过得算不得开心愉快。但或许是天性,他擅长独处,能忍受寂寞,不会向不值得的人付出感情,所以虽然不快乐,但承受的痛苦也并不算多。

他很想要而没有得到的,只有谢长明一个。

但也只是曾经,不是现在。

盛流玉的人生算得上顺遂,没有失去,没有经历过深刻的痛苦,所以可以如此自视甚高。

直到他打开这封信。

没有证据,听起来天方夜谭的事也会不自觉地信,是因为太在意,以至于害怕伤害。

原来他的心并非如磐石,可以如此轻易地动摇。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应该多写点的,但因为不准备写信的内容,所以就停在这里好了。

嗯,接下来就是刀啦,狠心作者,在线虐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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