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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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麓林书院的山门大开, 停了一艘仙船。

谢长明的记性很好,看出来就是三年多前的那艘。

当年小长明鸟来上学的时候,整个客栈都沸腾了。

人人都想讨好他。

可直到他离开, 除了谢长明,别人只以为他是一只很高傲, 不通情达理,修着闭口禅, 永远不会同别人开口说话的神鸟。

时隔三年回来,新来的师弟师妹没见过上次的场面, 又都来凑热闹,仙船周围有许多人。

里面却没有鸟。

这一次,谢长明的运气不像上次那么好,没有凑巧碰到盛流玉来。

从山门进去, 再回到青临峰要经过三个传送阵。

谢长明觉得每一个都很慢。

天空阴沉沉, 又下起了雪。

谢长明还未走到青临峰顶,就看到那里有许多人。

门前站着两个洞虚期的侍卫头领,周围有零零散散的十几个侍卫巡逻, 修为也不低, 树上落了几只守卫的鸟, 不知道院子里有没有人。

与三年前的放养不同,这次回来,盛流玉周围可谓是严阵以待。

谢长明停下脚步, 思忖着要不要直接拜访。

现在看来, 小重山的人对盛流玉照看得很严, 与三年前大不相同,以一个普通书院学生的身份可能很难见到他的面。

如果能见,想必也很麻烦。

但其实这些都无关紧要, 最重要的是——他的鸟,即使还未完全确定,难道还要经过别人允许才能看?

不妥,很不妥。

于是,谢长明摘了不动木,隐藏身形,从容地跳墙进去了。

院子里也一片冰天雪地,很冷,并没有伺候的仆佣,空落落的。

盛流玉是很娇气的小鸟,又怕冷,若是回来,第一件事应当就是将院子变幻成春末夏初的天气。

谢长明觉得有些不对,还是继续往前走。

推开门,屋里很暗,有个伶仃的身影背着窗户坐着。

他的身量似乎高了些,依旧很瘦,后背很单薄,穿了身绸衣,能显出脊背骨骼的形状。

谢长明觉得他不应该穿那么少。

他轻声叫小长明鸟的名字。

那人听到声音,偏过头,歪着脑袋,看向谢长明,眼珠子是金色的,却像是蒙了层雾,疑惑道:“讨厌鬼?”

不是盛流玉。

或者说,不是完整的盛流玉。

谢长明走了过去,停在那人身前,端详他,几乎看不出什么马脚。

看来小长明鸟的幻术大有长进,尾羽变出来的阿九都足以以假乱真。

谢长明看着他,问:“你的本体去哪儿了?”

阿九似乎谨记本体的告诫,对谢长明的问话并不回答,也不看他,只是冷冷淡淡地摇头。

唔。

是有些不同了。

谢长明笑了笑,哄他:“告诉我,就给你松子。”

阿九有些犹豫。他毕竟只是一缕神魂,虽然随着盛流玉的幻术水平的提高而变得更像是真人,但智力水平依旧不高。能唬人的原因大多在于盛流玉本来对着外人脾性就不大好,不喜欢外人近身,随便糊弄着点头摇头即可。

可谢长明不仅知道他是一抹幻象,还知道他能与本体相互感应,哄他变成一件很容易的事。

阿九看着谢长明:“不许骗我。”

谢长明道:“不骗你。”

阿九为了松子屈服,终于道:“朗月院。”

谢长明一怔。

片刻后,阿九讨要道:“松子呢?”

谢长明回过神,搜索了芥子,却发现里面没有松子。

上一批松子潮了,在路上丢了,还没来得及买新的。谁料到盛流玉忽然回来,还要用松子贿赂阿九。

养鸟果然是一件时刻不能懈怠的事。

谢长明道:“下次给你。”

哄又变成了骗。

这一次谢长明却不是故意的。

阿九闻言,呆呆地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又被骗,生气地站起来对着谢长明道:“你,你又骗人。”

又?

看来还记得从前的事。

神魂代表着主人的心意,看来小长明鸟着实不太大度,对三年前的一桩旧事还记忆犹新。

谢长明哄他:“下一次,一定给你剥一袋子松子。”

阿九很恼怒。

外面的侍卫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冲进来叩门问道:“殿下,出了什么事吗?”

阿九看着眼前的谢长明,明明很生气,佯装冷淡道:“没什么。”

又轻轻地看了谢长明一眼,似乎是示意他快躲起来。

只是一缕神魂,也要护着谢长明。

谢长明听到侍卫离开,对他道:“我先走了。”

临走时,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盛流玉透过阿九的眼睛在看着自己吗?

应当不是。

否则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谢长明往山下走去,路上没有人,他用灵力一路疾驰,很快便赶到青临峰的山腰。

大约是下雪的缘故,即使是在书院住宿的地方,也没有一个人。

谢长明抬眼朝朗月院望去。

屋檐上覆着薄雪,白茫茫的一片,有人横坐在上头,身上披着一件很厚的狐皮大氅,纯黑色的,拖得很长,像是一簇合起的尾羽,在雪地里很显眼,让人不得不注意。

他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向院内,似乎在等着什么。

路上有些积雪,踩起来很松软。

谢长明走过的地方却只留下很浅的脚印,因为几乎是飞快地掠过。

很轻的声响,却惊动了屋檐上的人。

他偏过头,露出一双灿金色的眼睛,是很冷淡矜贵的神色。

下一瞬,大约是看到了谢长明,微微睁圆了眼。

耳朵好了,眼睛也好了。

很好。

他们隔了很远,谢长明却能看得很清楚。

与三年前相比,小长明鸟已经完全长开了,单单是一个雪地上的散漫背影,已是如画极美的风景。

看不到的脸,也是画中的留白,似乎更能引人遐想。

可他的眉眼、轮廓却美得惊心动魄,是最浓烈的一笔。

如果是留白,世人大约想象不出世上有这样的美人。

盛流玉是世上少有的神鸟,是最动人的美人,也最高不可攀,触不可及,望之甚遥,不可亲近。

这么一只鸟,在看到谢长明时从屋檐上跳了下来,轻轻落在了那棵白梅树下。

谢长明走了过去,看着他,目光沉静,没有说话。

盛流玉微微仰头,他问:“远远地看去,你只有一点点大。怎么离得近了这么高?”

顿了顿,又道:“我以为……”

他的嗓音泠泠,语调却与过往别无二致,似乎在他们之间,没有时隔三年的久别重逢,只是很短暂的别离。

短暂到即使是只见过两面的人,也能记得很清楚,一眼都能认得出来。

谢长明顺着他的话问道:“以为什么?”

盛流玉偏头,似乎很不愿意承认:“以为我会比你高。”

谢长明看着他,在看似认真地思忖片刻后道:“这辈子,应当是不可能的了。”

盛流玉轻轻地“哼”了一声,不与他计较。

小长明鸟站在雪地上,周身的光线昏暗,他的身影轮廓有些模糊,在雪面上映出很长的剪影。

谢长明有很多想要问的话,此时反倒不知道要先说哪一个。

他的鸟,飞了这么久,饲主要知道的事太多了。

盛流玉等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的礼物呢?”

谢长明:“嗯?”

临走时许下的承诺,他一个都没有问。

如果要他问出来,那就是没有意义的事了。

就像他不会在疏风院里等着谢长明来找他。

在盛流玉的认知里,没有谢长明会忘掉他的这个可能。

所以盛流玉踮起脚,折了一枝白梅,积雪轻轻抖开,落在他的脸颊上。

他的皮肤很白,像是上了釉色的细瓷,没有一点瑕疵,很珍贵,也很易破碎,所以很需要慎重的保护。

盛流玉握着梅枝,很理直气壮道:“临走之时,你不是说过要给我礼物?迟拿了这么久,还不给我吗?”

谢长明怔了怔,还没有开口,就被打断。

盛流玉道:“一定是有礼物的。”

顿了一下,又道:“你不会拿那样的事骗我。”

语气那么笃定,像很了解谢长明似的。

谢长明叹了口气,似乎对小长明鸟很无可奈何。

盛流玉道:“走的时候,太着急了,被你骗过去了。”

谢长明哄他道:“这么聪明。”

盛流玉有点得意,不过很快按压下来:“所以回了小重山,在祭坛里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你要送什么给我。”

谢长明问:“在祭坛里一直想吗?”

盛流玉偏过头,拨弄着白梅,似乎是故意不再看他:“也没有一直。大多数时候是睡着的,偶尔醒过来,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只能想一想这个。”

他没有看到,谢长明用很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因为谢长明明白盛流玉是只很嘴硬的幼崽。

从前是,现在也是。

小长明鸟不会说,我在想你。

只会说,我在想你要送我的礼物。甚至连礼物也不会说想了很多次。

但是对谢长明说话的口气是,即使真的没有那件礼物,谢长明也要变出来,不能让他的希望落空。

小长明鸟依旧是那样的脾气,很娇气,很要面子,永远不会认输。

看来在这三年没有吃苦,这样便很好。

谢长明也很少会说温柔的、妥帖的、像是对人认输的话,却也不是嘴硬,而是比起说,他更愿意做到那些事。况且身边并没有能让他做那些事的人。

和谢小七在一起,需要哄鸟的时候,他也会说那些会实现的漂亮话。

就像是现在。

谢长明没有回答礼物的问题。

他笑着问道:“你想我吗?我很想你。”

盛流玉可能有想过谢长明的一百个可能的回答,却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

他就像是受到惊吓的小鸟,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谢长明低头看着他。

盛流玉半垂着眼,睫毛鸦黑,微微翘起,盛了些细碎的雪花,仿佛锐利的锋芒都收敛了,有种很安静的动人。

谢长明伸出手,想要替他挡住雪。

雪花簌簌地落着。

这落雪声中,谢长明听到有个很轻的嗓音道:“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鸟:想你qwq

不好意思,有点卡文,拖到现在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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