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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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昀闻言看了看棋染,又看了看晏卿书,惊愕不已。

我假装迟疑,与晏卿书说道:“棋染虽只是宫女,却是我喜欢的,与寻常的奴婢不同。这事儿我也勉强不得,还得看她自身的意愿。”

晏卿书也知秦昀早前遭到了拒绝,笑道:“这是自然。”

倒是秦昀忍不住了,他豁然站起身,眼神锐利的看着棋染,道:“你当真想与他离开?”

“秦少将军,本宫素来待棋染如亲姐妹,她为人向来有主见,你这么吓她怕是不妥吧?说来倒也是我疏忽了,她服侍了表哥这些时日,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日久生情也是可能的……倒也是你的不对,若非你当日与表哥打了一架,他也不会来宫里养伤……”我语气轻淡,说的极为简单,却也是在告诉棋染,除此之外她并无选择:“棋染,你在宫中呆了这么久,也该知道这宫中素来最重规矩,若是不走,后果……想必你是知道的。事情既已闹到这一步,你便在晏公子与秦少将军之间二选一吧!”

棋染愣住。

她原先以为我是想留下她,在秦昀面前那一朝不过是我客套之举。她自认擅长猜心,但这一次却真猜错了,她的走或留,对我并无任何影响。

常言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手臂上的伤虽经过这些时日的修养好了许多,却仍时不时的疼上一回。它一疼,我连看她演戏的心思也没了。我催促道:“本宫有伤在身,你还是早些做决定吧!”

棋染似是委屈,却又说不得,娇怯的看向秦昀,秦昀碰触到她的视线时却别过头去。

她见我坚定至此,目光在晏卿书和秦昀身上打转,一番欲言又止后,终是望向我,一字一句,道:“奴婢愿随晏公子,多谢公主成全。”

兴许是晏卿书太会哄人开心,兴许是棋染太过自信,此番她弃了秦昀而就晏卿书,让人颇为吃惊。

我偷瞄了晏卿书一眼,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

晏卿书笑得十分灿烂,嘴上却道:“棋染,小爷身上又犯疼了,快扶小爷回去好生歇息。”

棋染应声上前搀扶,走之时偷偷看了秦昀一眼,似乎还想解释些什么。

可惜秦昀对她仅有的一丝期待,早在她选了晏卿书时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他神情冰冷的目送她和秦昀离开,一言不发,转身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秦氏将门之家,最重情义,此番棋染若是随了秦昀,秦夫人再不喜她也不会刻意为难于她。

晏府却不同。

晏丞相为人虽随和,但我姑姑清河公主却是个难伺候的人,她不喜便是不喜,决计不会强迫自己的喜欢,对于不喜之人,她向来不客气。棋染若是不小心惹怒了姑姑,怕是没有好下场。

想到棋染即将被带走,我心里头忽然舒畅了许多。

晏卿书在皇城里呆了不到一日,在秦昀出征前就带着棋染离开了。他走之时顺手牵羊,牵走了我手臂受伤前作的一副自画像,道是我该予他的谢礼。

常无忧向我禀告此事时,我心情颇为愉悦。阿蛮十分不解,私下偷偷问我晏卿书那话是何意,我却笑而不答。

从此之后棋染的死活再与我无关,晏卿书为我解决了一个麻烦,我如何能不高兴?

转眼到了秦思远领兵出征的日子。

天气微有些阴霾,秋日的风沙沙,竟刮得人脸儿发疼。父皇在皇城里为他和将士们践行,践行时,我与阿蛮躲在一旁偷看。

秦昀亦在人群之中,他身上穿着新做好的盔甲,看起来很是气势。

大军离开皇城时,我看着他的身影被淹没在人群中,竟没由来的伤感。

我忽又想起了梦境中的秦昀。

我记忆中的他,也曾战袍在身,气势万分,极为好看。他出征时,我也是这般远远的看着他,彼时我甚至不知他能否安然无恙的归来,为他甘愿在日日夜夜无尽的等待中煎熬。但我从未想过我和他的爱,会在无尽的恨意中结束。

我和秦昀之间的过往、爱恨、执念,都在这一刻随着棋染的离去和他的出征,慢慢从心底最深处褪去。

泪水不知不觉爬上了我的脸颊。

阿蛮轻扯我的袖口,问道:“公主,您怎么哭了?”

“无事,被风迷了眼睛。”我朝她露出笑,道:“咱们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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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在精心调养下,我受伤的手臂已经康复如初,总算得以行动自如。

也不过短短的一夜,皑皑白雪就覆盖了整座宏伟的皇城,远远看去,银装素裹,别有一派风韵。

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推开窗,看着零零飘落的雪花,我颇为惊喜,本想带着挽秀宫的宫人们去打场雪战,可惜计划尚未成型就被常无忧制止了。

她道:“殿下初康复,还是小心为上。”

声音虽柔,语气却是不容反驳的。

又逢尚衣局的宫人们送来了新制的衣裳,我不由垮下脸来。

因临近新年,尚衣局在母亲的吩咐下,挖空心思为我做了许多新衣服,款式颜色各不相同,随着我日渐长大,为了显示公主的威严和皇家气象,衣服也越来越繁复,穿起来格外难受。

两相对比,打雪战可比呆在屋内试穿衣裳要来得有趣得多。

我像个木偶一样,任由宫人们为我更换华丽鲜艳的衣裳,却是不知道为何,猛地又想起了去年除夕时的情景来。那时棋染在我的命令下,穿着尚衣局为我做的新衣,看起来高贵美丽像一个真正的公主,惊艳了挽秀宫的人。

棋染清丽柔弱的脸自我脑海中一闪而过,顷刻又被我抛掷脑后。她早已被宴卿书带回宴家,与我,与秦昀都再无多大关系。

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我莫名怔然,陡然又想起了秦昀。

从前,他出征时,我在家中总是坐卧不安,时常会想,他在边塞可否安好?吃住如何,可曾受伤?可曾想起尚在家中苦苦等候他得胜归来的我?

那样的日子,在如今的我看来,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煎熬,可叹的是,彼时我从未后悔过嫁给他,直至我死。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忍不住自嘲,想这么多有何意义呢,终究不过是个过客。

寒风自窗外灌入,我猛地抖了抖。细心的翡鱼忙问道:“公主,可要加盆炭火?”

我摇头,问道:“今日工部侍郎入宫汇报了公主府的修建进展?”

公主府自三月开工修建至今,也有九个多月了,也不知有何进展了。

阿蛮道:“奴婢已经打听过了,那边说公主府年后便可竣工。”

公主府竣工后,我很快便会搬出皇城,一想到很快就要离开从小生长的地方,离开父皇与母后的羽翼之下,我心中便不免有些酸涩与不舍。

常无忧忽入内道:“启禀公主,皇上在御书房传召您。”

她的话打散了我初涌上心头的酸涩,我敛了情绪,重新洗漱了番,才去御书房见父皇。

一路上,不由得想,父皇传召我,到底所谓何事?

御书房内,百官递上的奏章整整齐齐堆得满满都是,父皇正坐在案后认真仔细的批阅奏章。见我到来,头也不曾抬一下,只让我先在一旁坐着。

御书房我甚少踏足,心下不免有些忐忑。

我喝了口热茶,暖了暖胃,偷偷看了父皇一眼,正在批阅奏章的他正对着手中那份奏章皱眉头。

在我不急不缓,费了半个时辰喝了三杯茶后,父皇终于将放下了手中的奏章。

“不错,倒是耐得住性子。”他看了端坐如常的我一眼,脸上露出几抹赞赏,接着问道:“可知我让你来,所谓何事?”

“请父皇明示。”

父皇道:“今儿太傅上了奏折请辞。”

我闻言一愣。

太傅年岁已高,入冬后身体一直不好,我一直都知道这事,只是我从未想过他会请辞。

父皇看了我一眼,道:“太傅确实年岁已高,我已经批准了他的辞呈。”

我沉默不知如何应答。

自我三岁开蒙至今,太傅已经教导了我十年。

太傅一直是个严厉的老师,我犯错时,他拿着戒尺打我的手心素来毫不留情,即便我做的好时,他也从不夸奖我,那些时候他威严的面容会微微缓和,而后告诫我,切勿骄躁。

虽在数年前,梦醒之日,便已知晓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一直陪伴在我身侧,可在这时候,听闻这些消息时,我终归有些难以接受。

然则,一切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容不得我反驳。

何况,太傅的确已经老了。

父皇又道:“想必,你已经知道公主府即将竣工一事?”

“是。”

“公主府除夕之前便可竣工,我已经与你母后商量过了,正月十五过后,你便出宫去。”父皇语气平淡,“出宫之后,你便去国子监上学吧!”

历代历朝,国子监内从不收女学生。我蓦得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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